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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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上了梅雨,处处便都是粘腻湿漉的,比如将一个男孩儿罩着的永远阴冷潮湿的被子。虽然附着在被子上的霉味儿快要将他冲窒息,但是比起外头黏稠娇媚的喘息还是要好上太多。

就像他的名字——夏雨一样,他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潮湿阴冷的霉味儿,好比下水道里的老鼠,还是过街人人喊打的那种。大概是因为妈妈是做妓的,所以他身上理所当然的带了脏病,被人指着鼻子骂贱种啊小畜生啊、躲着走或者偶尔被石头砸上一两下实在是不足为奇了,甚至这不就是他这样的小老鼠应得的吗?

“但是我觉得小老鼠还是蛮可爱的呀,仓鼠应该也是啮齿类的一种?”床板吱吱呀呀的响,愈发洪亮,他用力地捂紧耳朵,想着被他仔仔细细藏在心里的那道温柔的声音,“啊,我觉得小雨更像小仓鼠,长得很可爱也很喜欢囤积食物呢。”

夏雨拖着被子,因为看不见前路,只能一点一点匍匐前进,他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能砰一下掉到床下从而惊扰到爬在妈妈身上起起伏伏的男人,不然可能会被强迫去吃男人恶心可怖的下体。妈妈有很多很多的客人,而那些客人中就有喜欢摸他的;有喜欢用腰带抽打他的,要是他掉了泪珠,那些怪物们就会剧烈地喘息,随之而来地是更加用力地鞭打;还有喜欢让他吃他们下面的,遇到这种他往往都会抱着鱼死网破一般的决心拼命挣扎,还好结局都是他的胜利,不过代价是被掌掴肿起来的脸颊和带着血丝的牙。

总算小心翼翼挪到了床边儿,夏雨试探着伸出一只脚,慢慢踩住硬实的水泥地后才放另一只脚下来,双脚都踏实后缓缓蹲下来,双手在地上摸索着,突然指尖被小小戳刺了一下,他眼睛一亮,揪住塑料包装的一角悄悄将它扯过来,那是一袋面包,是那个人给他的。

夏雨屏住呼吸,直到轻轻地撕开一角才松了一口气,随后一口一口咀嚼起来。

讨厌的雨天,他想,面包也带上了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霉味儿。

“嘭!”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惊得他一口面包卡在嗓子眼,又怕咳嗽招来注意,只能蒙蒙的捶自己的胸口。

“骚货,终于接上客人了啊。”

是爸爸的声音。夏雨一愣,随即身子止不住的发抖,他听到了妈妈的尖叫和爸爸的粗喘。

“哎,你别走啊,来,咱们一块儿玩儿这个婊子。”

不要,他不要再留在这里了!夏雨咬紧牙关,猛地将被子甩到一边,整个人向大门奔去。他要离开,离开!

他将身后女人的哭泣呻吟和皮带划破空气的声音抛在身后,奋力踮起脚尖去够门闩,他抖着手解下链子,这链儿有够冰凉,激的他手抖个不止。可算解开了链儿,夏雨拨开门后不管不顾地冲上楼梯,他告诉自己要快,再快一点。

这栋楼太破了,楼梯间窗户的玻璃全被打碎,楼外电闪雷鸣,他的心跳如雷,他跌跌撞撞的上楼,举目四望再没有楼梯——他终于到了顶楼。夏雨低头借着闪电找到那块熟悉地红色地毯,颤颤巍巍地躺在上面,蜷缩起来。

“操,怂货们,”白湫廉啐一口带血的唾沫,挥着拳头冲向混战的人群,“你白爷今天好好教你们做孙子!”

别看他这话放的狠,但内心早已叫苦连天。没办法,为了在老大手底下讨生活,只能忍着疼往前冲。他有如今二把手的辉煌,就是靠着自己还是不值钱小喽喽时候奋勇直前当肉盾的狠劲儿。

那时候他才是个刚小升初的小毛孩儿,为了混口饭吃只能向学校里臭名昭着的小混混递上投名状。他人又瘦又矮,还好有一口伶牙俐齿硬是给自己争取来一次展示忠诚的机会——和二中的混混们干架。天知道他站在自己白斩鸡一样的黄毛老大身边,胆战心惊地瞅着对面二中头头一身腱子肉,吓得差点湿了裤子,且不论他会不会打架,就自己这小身板儿对面一拳直接就能把自己送上西天。

肚子咕噜咕噜响个不停,黄毛睨了自己一眼:“干架中午不吃饭?”

这句话反而消减了白湫廉一些恐惧,腿也能咬牙忍住不抖了,对,他就是为了吃饱饭才来这儿拼命的。反正马上也要饿死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搏一把,大不了就是英年早逝。

黄毛有一下没一下地抛掷着手里的棒球棍,想着这一场恶战以何种方式拉开帷幕,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冲了出去,手脚极其不干净地狠击对面头头的下三路。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空气在这一刻凝滞,黄毛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身旁那只瘦猴,他不再犹豫,抄起棒子砸向对面头头的脑袋,这一下仿佛是战斗的号角,双方都反应了过来,嗷嗷地挥舞着手中的棍棒蒙头砸人。

黄毛梁济分神去寻那只英勇的瘦猴,就见一道左躲右闪的身影,他穿梭在混战的人群中,挨了闷棍不吱声儿也不还手,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梁济随手抓起一个人的脑袋往墙上一撞,心中思索着这个瘦猴的来历,叫什么来着?白湫什么……对,白湫廉。叫这么一个文雅的名字干的事却是阴坏的不行,人也怂的可以。

白湫廉咬住腮帮子两边的肉,硬是靠一己之力冲到了战场边缘,那股子不要命的劲儿也过去了,遗留下来的只有刚刚受了好几下棍棒火辣辣的背,疼得他龇牙咧嘴,脚却一刻都不敢停的把自己带到角落潜藏起来。

他喘着粗气悄摸观摩战场,不由啧啧称奇,真是一群法外狂徒啊。一道银色反光猛然晃了他的眼,他眯着眼努力去瞧。刀!他一阵目眩头晕,那个死黄毛居然拿刀!他眼睁睁看着那刀捅进一团肥肉之中——二中头头的侧腰,那头头也不是吃素的,瞬间反应过来避了一下,不然怕是会当场血冒三丈高。

这完全不是单纯的干架了,已经上升到要出人命的地步了,死黄狗脑子里在想什么!白湫廉手脚冰凉,他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快脑子一步就站在了巷子口,他听见自己大喊一声:“快跑!条子来了!”

白湫廉定定站在远处,腿软的挪不动脚,看着原本纠缠在一块儿殴打的人群顿时四纷五落纷纷奔逃,没几秒钟原本沸腾的巷子里就剩下刀尖儿还在滴答滴答掉血的黄毛和自己这个热血上头的蠢货了。

快跑啊!他在心里呐喊着,可是双腿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他惊恐地盯着向他走来的黄毛,一时之间他眼前发黑,耳朵里全是如擂鼓般激烈的心跳声。

他是要捅死坏了好事儿的自己吗?没饿死没被打死现在要被自己人捅死了?白湫廉无法冷静思考,牙齿打颤,不管了,就算死也要死的有尊严!在那破刀白尖儿进红刃出之前之前先揍他一拳!

“啪!”白湫廉侧着头,迟钝地摸了摸自己被打偏的脸,耳朵里嗡嗡叫,喉咙充斥着腥甜的味道,鼻子汪汪地往外淌着血。

他呆若木鸡,半晌才反应过来,就这么简单?

“下不为例。”梁济瞥了一眼这个不听话的小猴子,等待他下一步动作,是气急败坏还是嚎啕大哭?会不会激动的尿湿裤子呢?

白湫廉赶忙扭正头,豪迈地一揩鼻血,把脸用力笑成了一朵菊花,连连赔着不是,“哥打得对啊,哥打得好啊!哥的手打得疼不疼啊!”

梁济沉默了,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不要脸,或者说是这般圆滑、忍辱负重的人。

“你和那头肥猪有点交情?”梁济语气随意道。

白湫廉蹙紧眉头,这肥猪是指?倏忽间他反应过来,立马表态:“不认识!我对天发誓和他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救他?”梁济用手背轻轻拍拍白湫廉的脸颊,嘴角带笑,眼里可分毫没有。

白湫廉忐忑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不敢让这不好惹的货色多耗耐心,赶忙解释:“出了人命,性质就变了,条子会来搞人,到时候只会两败俱伤。”

梁济没回应,拍了拍他的头。

白湫廉见黄毛不说话,只得巴巴的凑上去,弯腰朝对方的手呼气,“哥真是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手心被小孩儿的小心翼翼吹来的凉气吹得痒痒的,梁济低头看他一边吸鼻血一边卖力地往外呼气,这呼哧呼哧的声音把他给逗乐了,刀趴的扔到地上,抬手揉了揉这颗猴脑袋。

白湫廉被这一下揉懵了,后知后觉他好像成功讨了这人欢心,踌躇着开口:“哥………我这算通过咱龙帮的考核了吗?”

梁济笑得咳个不停,这小孩儿都沦落到这般狼狈地步心里居然还惦念这事儿,他缓了口气张口问:“你这小猴年纪轻轻不好好学习,怎么非要和我们这帮渣滓混?”

白湫廉一听这话,冷汗刷一下流下来,这是在点他呢,要他表忠。他思量了一番,斟酌着开口:“哥您这威名远扬已久,我没来一中的时候就仰慕着您了,我这踩狗屎运和您到了一个地儿不得努力圆梦,离您近近的?”

“那你说我叫什么名字。”梁济可发现了,这小孩儿一口一个哥就是不加个姓儿,估摸连他这个老大叫啥都不知道。

操,白湫廉心里暗骂一声,这死黄毛知不知道什么叫点到为止。他悄悄挪了一下脚,他好像不抖了,而且还恢复了几分力气。

于是白湫廉直接一扭头就是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与其因为扯谎被捅一刀还不如撒腿就跑。区区一个龙帮,还有虎帮蛇帮,他就不信了没一个不识英杰的混混帮!

还没跑几步,他膝盖一软就扑到在地。

死黄毛居然踹他腿窝!白湫廉反身死死压在梁济脚边的刀子上,自己这软脚虾拿了刀绝对会被夺过去,还不如拼命护住别让对方拿到,这样自己最多挨一顿揍,至少命还在。

梁济看着白湫廉这一番动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手手撑住墙,一手捶胸膛。这小孩儿怎么这么有趣呢!

笑了半天终于笑够了,梁济懒懒地抬起脚踩了踩小猴的屁股,这浑身都是骨头的骷髅小猴居然屁股上肉挺多,踩起来倒是软乎乎的。

“行了,起来吧,小猴,”梁济扯着小孩儿后领把他拽起来,慢悠悠地抽出白湫廉怀里抱着的刀揣进裤兜,“记好了,你老大叫梁济。”

“好嘞!梁哥!”白湫廉中气十足的喊道,一点儿都不尴尬。

梁济挑挑眉,漫不经心地拍拍小孩儿的脸,“天不早了,回家去吧小孩儿。”

“是!老大!”话音刚落,白湫廉一溜烟儿就跑了,跑到巷口停了一下,回头大声说,“老大路上注意安全!”然后加快脚步拐弯儿出了巷子口。

梁济靠在墙上,过了一会儿掏出一根烟点上,思索着什么,然后拿出刀擦了擦,这才晃晃悠悠地离开。

“我靠,祸不单行啊!”白湫廉一抹脸上的雨水,在雨中狂奔,怒吼着,“发烧了我可没钱治啊!”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跑到老旧的防盗门口,白湫廉用力一拉,随后踏进黑漆漆的楼道,门在后面砰一声关上,里头昏昏暗暗,偶有几层楼灯泡没坏,这一丁点儿昏黄的灯光足以照亮他回家的路。

途径三楼的时他皱了皱眉,这也没多晚怎么就开始做爱了,薄薄的门板根本挡不住嗯嗯啊啊的媚叫。这栋老楼隔音可不好,里面人似乎也不在乎这娇喘被人白白听了去,一声更比一声高。

听楼下唠嗑的阿婆们说,三楼这户人家女主人是个卖肉的,男主人是个毒虫,还是个喜欢吸女人血肉的鬼,好像俩人有个孩子,但出生在这般腐烂的家庭里还不如在胎腹中就被打掉。

白湫廉思及此处,脚步一顿,然后掏出钥匙继续上楼。虽然他现在有些自顾不暇,但如果真遇到那家人的孩子,他还是会尽自己绵薄之力帮一下的,他可以饿肚子,但不能良心不安。

终于到了自家门口,白湫廉想到自己加入了龙帮以后就有余力可以好好搓一顿,心情十分愉悦,嘴里也哼哼着跑调的曲儿。他再往前迈一步准备把钥匙插进锁孔,却踢到了一团温温软软的不明物体,顿时给他吓一激灵。

“我操,什么东西!”白湫廉跳着后退几步,借着楼道小窗外的路灯,他看着一团鼓鼓囊囊的黑影蠕动起来,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

夏雨同样也被吓了一跳,因为今天妈妈的客人用皮带抽的他实在受不住,于是他逮住机会咬了那男人一口,然后落荒而逃。他跌跌撞撞跑到楼下,蹑手蹑脚躲在角落淋了好一会儿雨,好在那男人没追上来。秋雨带着些冬意,落在他身上的雨带着寒意钻进他的骨头缝儿,他把嘴唇咬的鲜血淋漓用疼痛去告诫自己要忍耐。又在雨幕中呆了一会儿,夏雨出来时候慌慌忙忙根本没来得及穿些衣服,嘴唇冻得发紫,他忍不住拉开生锈的防盗门钻进楼道里。一时半会儿他也不敢回去,只好一直一直抬腿向上走,他太冷太冷了,于是蜷缩在别人家门口的地毯上。

现在主人回来了,自己会不会因为用脏兮兮的身子弄脏了面前人门口的地毯而被毒打一顿?想到这里,夏雨身子控制不住瑟瑟发抖,他禁不住再被打一顿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朝那人跪下,头狠狠地一下又一下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他在哭,他眼里没有半点儿水光,可他的心脏抽搐着、大哭着。“对不起,我错了。我是贱种,我是怪物。求求你,求求你发发好心吧,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地毯的。别打我,求求你别打我!”

那团黑影跪下那一刻,恰有一束闪电照亮的天幕让白湫廉看清自家门口的小孩儿,他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有缺德货在他家门口抛尸。他刚准备问问话,把乱跑的小孩儿送回家,就被咚咚的头与地面撞击的声音给惊的愣在了原地。他白湫廉长这么大没见过这般阵仗,就这么瞠目结舌怔愣在原地。

可是小孩儿那卑微的话语刚一出口,白湫廉顷刻间就回了魂,一个箭步冲上去要把小孩儿拽起来,今天实在不凑巧,他一身伤根本没丁点儿力气,没阻止的了小孩儿自残的行为,反而惊到了小孩儿,又让头邦邦在地上磕了两下。

白湫廉一松领子,往后撤一步蹲在小孩儿前头,伸手把小小的身子搂抱在怀里不让他再继续这无意义的行为。小孩儿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估计是怕白湫廉用什么新招法折磨他。

白湫廉无奈叹了一口气,他再怎么畜生也不会对这么屁大点儿一个孩子动手啊。于是只好学着小时候妈妈哄自己睡觉那般,轻轻拍抚着小孩儿硌人的背,用柔柔的语气哄弄着:“别怕别怕,我不打你,不打你。”

感受到小孩儿身子一僵,随后激烈地挣扎起来:“别碰我,别碰我!我脏,我脏!我身上有脏病,脏病!”

这话就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剜在白湫廉心口。他本来就是个极其心软的人,只是善于伪装隐藏,这么一番话生生扯开了他的皮肉扎进了他柔软的心脏,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说出这样令人悲伤的话。他不敢松开小孩儿,直觉告诉他松开了就要愧疚一辈子了。他拼命箍住小孩儿瘦小的身躯,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背,嘶哑着嗓子慢慢地说:“你不脏,你哪来的脏病!不脏,你一点儿都不脏。”白湫廉生怕小孩儿没听清,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重复着。他用力的抱着小孩儿,想把自己悲伤怜悯的心情传达给怀里的人儿,他分毫不敢松懈,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要让这个孩子逃出自己的怀抱。

夏雨小小的背被燃烧着炙热温度的掌心狠狠灼烧,那只手是温柔的,令他如此安心,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温柔,也从未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地告诉他,他一点也不脏。怀抱着他的人是那样用力,那力度止住了他的颤抖。他强忍了那么久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埋藏在心脏中的委屈如洪水般将他淹没到窒息。

别想太多了,夏雨义无反顾地扎进那湿漉漉的怀抱,哪怕这之后被打一顿,现在就让他任性地哭吧,酣畅淋漓地大哭一场吧。

静谧的楼道里全是白湫廉呼哧呼哧搞出来的声响,他尝试着克制不在大半夜扰民。可惜今天来场子找事儿的有两把刷子,他堪堪险胜,脑袋幸运地只在梁球那儿裹了圈儿布没缝针,现在整个人顶着脑震荡头重脚轻的上楼。

白湫廉抓抓脑袋,思虑重重叹了口气。梁济那个混球仗着背景硬每次干架就喜欢动刀。也不知道今天那个给他脑袋开瓢的人怎么样了,要不是他狠命把那衰仔踹了老远估计当场就被那条黄毛疯狗给捅死了。

自己这一脚的意图绝对被梁球摸的透透的,也不知道最近怎么没像以前那样教训他了,大概是终于幡然醒悟——龙帮二把手跟了他三年之久,得念着点旧情。

算了,明天逃了下午课去医院偷偷看一眼。白湫廉佝偻个背拖拉一双腿往上爬,可算爬到了自家门口,还没来得及缓缓,眼一瞅到地毯上蜷的一团,吓得一激灵赶忙把小孩儿给抱起来。

“小雨,小雨。”白湫廉轻轻唤着,再借楼道里低暗的灯光,细细打量着夏雨,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口。这个点又跑来自家门口,怕是他妈又在家招嫖,而且还来了个禽兽。

“小湫哥哥。”夏雨哀哀地攥住白湫廉胸口,小声啜泣着,哽噎着开口,“爸爸……爸爸他回来了,他和别人一起欺负妈妈。”这番话让他回想起女人那凄惨的尖叫,身子哆哆嗦嗦,“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别怕,别怕。”白湫廉心情十分复杂,他认识小孩儿有三年了,这三年来在他有意打听下多多少少也零零碎碎拼凑出小孩儿家里的具体情况。

小孩儿妈妈也是个苦命人,没外头那些嘴碎的说的那么不堪。女人年轻时候明眸皓齿,是个娇滴滴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可就是这副好面容引起了那些心脏人的嫉恨。

女孩儿被另一群女孩儿欺侮霸凌,她鼓起勇气去向班主任求救,没成想这老东西也是个衣冠禽兽,他狠狠侵犯了女孩儿。女孩儿心如死灰,万幸她还保有一丝韧劲儿,不愿自甘堕落。到底女孩子脸皮薄,有了前车之鉴,这下这般龌蹉下流事儿打死也不敢再和别人说了。女孩儿只好自我宽慰、自己缝缝补补破碎的身躯。

这人啊一倒霉,破事就会一件接着一件上门来。女孩儿刚把破破烂烂自己修补好,人面兽心的父亲却再一次毫不留情把她撕碎,流着一口腥臭的涎水性侵了他的亲生女儿。

女孩儿万念俱灰,她只是一个稚嫩天真的少女,哪有能力逃出畜生的手掌心呢?在一个又一个夜里,她所有的尖叫都被捂在父亲的手掌下,她所有的挣扎都被制在父亲的手掌中。

女孩儿浑浑噩噩地过着一天又一天,暗无天日的日子还没到头,女孩儿没来得及感受到痛苦去痛哭一场,一次被父亲强奸的时,母亲推门而入。

终于罪恶暴露在阳光之下,迎接女孩儿的不是迟来的救赎,而是母亲残忍的耳光和被残酷赶出家门的噩耗。

女孩儿衣衫褴褛的流浪在街头,她清秀的脸蛋儿给她带来了灾难,她无助地躲着男人们恶心的目光与朝她胸部摸来的手。

在这人间炼狱一般的日子里,男孩儿化作一道明亮的光划破了遮住女孩儿的黑暗,他向女孩儿伸出援手。女孩儿已经在泥潭里挣扎太久了,这是她的救命稻草!她无法抗拒这双手,她死死地攥住这双手,她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就她于水火之中的男孩儿。

可这不过是一个绝境到了另一个深渊而已,男孩儿和那些被逼的人别无二致,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上她。没关系,男孩儿居然喜欢,女孩儿愿意把这具破烂不堪的身体给他,她愿意为她的光付出一切。

女孩儿的确说到做到。为了给男孩儿赚买好药的钱不停的流连在不同的男人的床上,她吃各式各样的阴茎,她的身体被无穷无尽的精液填满,她和形形色色的男人做爱。她靠着想象中男孩儿对她的爱支撑着这具腐烂破败的躯壳。

她肚子大了一次又一次,男孩儿不愿意出钱打胎,就用脚踹她的肚子,拿衣架把她的下体和子宫捅的血肉模糊。女孩儿流着泪,手颤颤巍巍地拾起从阴道滑出来的孩子的碎片,她有点撑不下去了。

后来女孩儿又一次怀孕了,她还想试着活下去,她得被什么支撑着,于是她拼命留下了这个孩子。她痛不欲生里那么久,老天总算开了眼,将她所有的福报赐予给她生下来的孩子——一个健康的、没有感染任何脏病的孩子。

年轻女孩儿以为自己会一直一直爱着这个小小脆弱的、来之不易的生命,捉襟见肘、不见天明的日子弄脏了她最初纯粹无暇的爱,最后只留下来最浓郁的悔不当初与恨。这是个拖油瓶,贱种!男孩儿根本不相信这是他的孩子,他一口咬定这就是身个流着各色男人血的杂种!男孩儿本就对她尖酸刻薄,因为这个贱种更是雪上加霜。她恨死了这个孩子,全是因为他男孩儿彻底不爱她了!她没了男孩儿的爱,她什么都不是!

她要这个贱种下地狱,她要他死!可是为什么每次把手在那纤细的脖颈上后她的手会止不住颤抖,她的泪会止不住流呢?

那就只好让他活着了,活着与她、男孩儿一块儿在这人世间的阿鼻地狱欢快起舞。

“今天和我一起睡吧,小雨。”白湫廉开门把小孩儿推搡进去,轻车熟路地回卧室从衣柜里挑出独属于小孩儿的换洗衣物和睡衣,然后朝外吆喝着:“赶紧去洗个澡,小泥孩儿!”

夏雨没听,啪嗒啪嗒拖拉着一双有点大的拖鞋,往前一倒抱住白湫廉的腿,“小湫哥哥,是不是又去打架了?”

白湫廉眼一眯,拽住小孩儿领子拖到厕所门口,脚尖儿一挑半掩的门,抬手就把小孩儿和他的衣服扔了进去,然后冷血的锁死了门。

“洗完了敲门。”隔着一层毛玻璃白湫廉的音儿有些不真切,夏雨慢吞吞地脱下脏兮兮的衣服放在篓子里,神色一黯。

夏雨当然知道白湫廉身上伤没断过的原因,归根究底一个钱字就概括了清。二人在三年那场雨夜中结下的缘分到底给小湫哥哥带来了灾难,他不由得自嘲,果然他就是个扫把星啊。小湫哥哥本就自身难保,饥一顿饱一顿,过的日子也是紧巴巴的,但知道了他吃不上饭后,就让夏雨每天都至少可以吃到一个面包,偶尔还会有一盒奶味儿淡的几乎尝不出的牛奶。

妈妈赚来的钱全是留给爸爸买让人快乐的药的,没有养活他的份儿,他只能冒着风险去偷些小数额的钱,这些钱根本不足以维持他的一日三餐,多数是一天一顿,偶尔还会饿肚子。有时候倒霉被发现,他就不得不在角落里动弹不得,奄奄一息地躺几天。

夏雨在遇见小湫哥哥之前,最爱做的事就是趴在高高的窗台上眺望远方,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信念是为了可以长高一些,当他长高到可以轻而易举爬上窗台的那一刻,他就可以离开这苦境,纵身一跃去触摸遥不可及的晴空。

若是没有他这个杂种,小湫哥哥三年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在龙帮讨生活赚的钱足以让他自己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些了,可正因为有了他,一个钱必须要精打细算掰成两半儿用。

三载春秋夏雨日日夜夜都在担惊受怕,等着小湫哥哥抛下他的那一天。他还会去偷妈妈的钱,哪怕被扇耳光很痛,他也不想当个只会张嘴等喂的废物,他一点一点攒着那些钱,只要有一天小湫哥哥开口让他滚,他无论如何都要求着再进那人屋子一步,然后把这些钱藏在小湫哥哥和他曾经一起在上面相拥而眠的床垫下。

似乎他强取豪夺来的妈妈身上的福报总算开始显现,夏雨房间一块儿活动地板下的钱越来越多,让他不得不再撬松一块儿,那一天一直一直都没有来。

扭紧水阀,夏雨湿着头发走进客厅,小桌子上一碗面正热腾腾的冒着气儿。他拉开椅子坐上去,注视着厨房那边儿的背影,小时候总觉得那道背影是那样高大威猛,为他撑起小小一片天。

小湫哥哥会在他被石子儿打破头后,温柔地为他挑出破口里的小沙粒,然后蒙着脸去堵那些欺负他的小孩儿教训他们一顿;会看见在楼道里逃窜的自己后,沉默不言地把妈妈撞倒在一边,然后一把捞起自己往外面跑;会在自己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写字时,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大大的手掌握住他小小的手,小小的手里攥着笔,然后一笔一画叫他写自己的名字——夏雨。

小湫哥哥嘴还特别硬,有时候会在一旁垂涎三尺地盯着自己吃的烤肠,夏雨踮起脚把香喷喷的烤肠送他嘴边儿,这本来就是他送给自己的,他当然可以吃,全部吃光也没关系,夏雨只在意这烤肠里含着的小湫哥哥粗糙温柔的爱。但小湫哥哥从来没有吃过一口,只会豪迈地一擦口水,梗着脖子嘴硬说这是前几天被一帮龟孙揍了脸一拳,腮帮子有点控制不住会流口水,然后粗鲁地把烤肠塞在自己嘴里,凶狠地让自己快点吃。夏雨抬头望着小湫哥哥,他一点儿也不会怕小湫哥哥故作狰狞的丑脸,他心里门儿清,因为他听到了小湫哥哥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

夏雨吸溜着面条,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狼吞虎咽,毕竟如果被妈妈发现自己有东西吃,不仅肚子会饿的疼,身上也会被打得疼。他喜欢慢慢地咀嚼一切小湫哥哥给他的食物,吃不完就会小心翼翼藏起来。他能感受的到的,这每一份儿或大或小食物里小湫哥哥笨拙的爱。

与这老旧屋子不相搭的是白湫廉手里一部先进的手机,夏雨看不得那手机,一瞅见就忍不住想要狠狠地把它扔在地上,再用力地踩上几脚。那部手机是小湫哥哥拿命换来的,夏雨现在吃的穿的都是小湫哥哥拿命换来的!

梁济那稀巴烂的成绩能上一中还多亏家里上上下下打点一番,毕竟是梁家的嫡长子,以后传出来梁家掌家的是个从小到大都在烂堆里混的该有多不好听。

就算处在了书香气儿最浓的地儿,也遮掩不了梁济骨子里的烂。梁家如今家大业大也是因为早期沾了点儿黑,现在梁济只不过是重操旧业建立龙帮去帮梁家打通在黑这边儿的关系罢了,而且这也是在梁家那一群老不死的默许之下的。

最近梁家想拿一个港口的控制权,就让他过去探探路,接触接触,也算是给他一个历练、崭露头角服众的机会,没有个灵光脑袋能力再不行就说不过去了。

“谁和我去?”梁济大刀金马地坐在烂尾楼里的棉花都弹出来的沙发上,“提前说好,可能会见血,严重点会没命。”

这没命两字儿一出,顿时让原本有些跃跃欲试的一群毛头小弟熄了气儿。扫视下噤若寒蝉的缩头乌龟们,他也不气恼,只是叹了口气,看来又要大换血了。

“梁哥!”突兀一声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我!咱一块儿!”

梁济撩开眼皮看那个明明怂货一个却又矛盾的赶着送命的瘦猴儿,他倒是对这自加入龙帮以来默默无闻的贪吃猴子印象深刻。不仅是最初一役里那狡猾的小模样儿,更是对他饿死鬼一样的形象记忆深刻。

伤都没好全,加入龙帮第二天这瘦猴儿就迫不及待上岗,可怜兮兮地求他带自己去干活儿。梁济不甚在意,加上对白湫廉也有几分赏识,不多折腾他,当晚就领他去他名下一家ktv去看场子,给他派了打扫包间的活计。

那天真是不凑巧,小猴儿来第一天就遇上来挑事儿的短命鬼。梁济抄起凳子腿儿就阴狠地给人脑袋砸了个稀碎,好在那瘦猴儿正忙着在里面打扫没又来乱发好心。结束后让手底下人善后,他寻着去瞧那小孩儿干活干的怎么样,一推开门,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那矮小的身上,小孩儿抓起桌子上遗留下来的残羹冷炙,混着满脸的泪水狼吞虎咽往嘴里塞。

梁济愣在原地,心里竟被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给攻了城略了地,他没进去,只是沉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关好了门,留给路小孩儿些不值钱的脸面。

那之后他的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去寻那道瘦骨伶仃的身影,每一次他寻到了,小孩儿不是在风卷残云,就是在偷摸摸地把没被碰过的食物给揣兜里。

“行啊!”不知怎么的回想起了旧事,可能是因为此行大概率有去无回吧,这算是提前的走马灯?那港口的贸易权可以一块滋滋儿流肥油的大肉,各方势力虎视眈眈都想咬一口,这次去了铁定是有真枪实弹,梁家是不好惹,可是在金灿灿的金币前,谁也别想抢占先机。

梁济招招手,示意白湫廉过来,打量着小孩儿越长越好看的脸蛋儿,明明是个小男娃怎么长了张面若好女的小脸儿呢。这小孩儿既生了一副好面孔,脑瓜子也灵光聪明的不得了,每次都是他们年纪的第一。

梁济对此啧啧称奇,有回揽过小孩儿就问他:“你成绩那么好,干嘛还要自甘堕落?”

他只记得小孩儿眼睛亮亮的,平静地回答他:“老大,我成绩好那都是迫于无奈。我实在是太缺钱了,就想着给别人代写作业啥的,你说干这活儿不得有点让人信服的证据,这次次年纪第一的成绩就是最好的招牌啊!”

梁济忘了那时他说什么了,但那时复杂的心绪可是叫他记忆犹新。

钱,人人为了这废纸趋之若鹜!甚至能为其肝脑涂地!包括自己这次!

“活着回来就让你做二把手怎么样?”梁济揉了揉白湫廉的头,为什么呢,就算这小孩儿再狼狈不堪,那双眼睛总是莹莹地冒着光。

梁济没想到对面那帮下三滥居然敢不顾梁家颜面,设了鸿门宴请他来吃。他也没有孤身一人来白白送死的慷慨,自是联系家里在外面布了人。但当他面对着黑黢黢的枪口时,顿感穷途末路。对面那人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要置自己于死地,梁济知道他今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枪声过后,他头晕目眩地倒在地上,滚烫的血糊了他一脸,他呆呆望着发霉了屋顶,等候着生命的流逝。突然他感到脖颈一阵窒息,后领被人狠狠拖着挪动着,他冷笑着,这是急不可耐地要把他抛尸荒野了吧。

“我操你妈梁狗,没死自己起来动一动!”梁济猛地反应过来,他没一点儿痛感,那道声音是那样振聋发聩。恰好这时梁家人也破门而入,两方人马火拼起来,他也被拖拖拽拽到一处断墙后。他立马一骨碌翻身起来,就与小孩儿肩头处从争先恐后往外淌血的指尖儿对了个正着。

“白湫廉……你……”梁济嗫嚅着嘴唇,半天发不出一个音儿。

“闭嘴吧,没死。”白湫廉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自己替他挡了一枪不说,还要忍着疼拖死猪一样的梁济整到角落。

最后二人在被护送下坐上了车,结局梁家自然没有能力把这一块儿肥肉全部吞下,只得退一步与其他势力共享利益。

车上梁济看着明明疼的咬牙切齿还要上蹿下跳东摸摸西看看的白湫廉,气得太阳穴突突跳,一把按住其肩膀,没想到恰恰碰到了受了伤的那一边儿,那瘦猴儿嗷一叫乖乖安静了下来。

梁济张了张口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大腿就贴上了温暖的一处。

白湫廉一双大眼亮铮铮盯着他,“梁哥,之后您没再挨枪子儿了吧。”

梁济是真想拧下这破猴儿的脑袋倒倒里面的水,哪有正常人挨了一枪还和没事儿人一样,还反过来关心别人的?这是心大还是缺心眼儿!抑或者是城府极深。

已然被贴上深不可测标签的白湫廉倒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他只寻思着能不能让梁狗给报销个医药费啥的,别的也不多求了,他知道什么叫好自为之、进退有度。他救他也没别的意思,他怕死,更怕有人死在他面前。

“你的目的是什么。”梁济不带感情的开口,他今天就要把这破猴的底裤给扒个底朝天,瞧瞧他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

“那个……”话到嘴边反而有点儿底气不足了,白湫廉捏着衣角,忸怩着开口,“能不能给我报销个医药费啊?”

这话音一落,车内鸦雀无声,就那空调还呼呼吐着冷气儿的声儿。

“没别的了?”梁济咬牙切齿,这么能装,看他究竟能装到几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劝你想好再说!”

白湫廉身子一抖,这是嫌他狮子大开口,还是最后的晚餐?但他也没几个钱给自己缝针啊!于是期期艾艾地开口:“那就之后让我当二把手吧?”这二把手可是个肥差呀,当上以后可有不少吃的能拿,说不定有时候还有人会孝敬一下让自己在梁狗面前给美言几句,前途无量啊!

梁济一下泄了气,行了这臭猴是缺心眼儿。他气恼地朝嚷嚷:“张叔,去郊区那家医院。”

白湫廉在说完话以后一直偷偷去看梁济的脸色,那张脸变幻莫测,他的心脏也跟着砰砰直跳,可别因为说错了话给踹下车,这黑灯瞎火、荒郊野岭他不得被鬼啃干净了啊!

一听梁济这话,白湫廉坐不住了,哎哎的叫唤着:“不用不用,梁哥,这多费事儿啊,直接附近那公立医院缝两针就行了。”这咋还到郊区了,他得回家给饿肚子的小雨送饭呢。

“闭嘴!”梁济怒喝一声,这小孩儿能不能消停一下,吵吵的让他脑瓜子嗡嗡叫!

白湫廉收口闭嘴,不敢再发一言。热血上头的劲儿过去了,他也尝出些痛了,咬紧牙关握紧拳头试图不让自己再发出点声响惹人心烦。

这路仿佛没有尽头一样,白湫廉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周围安静的可怕,他听不见任何声音。

屁股下车一停,梁济慢慢悠悠睁开有点惺忪的睡眼,瞥了一眼身旁的小孩儿,顿时清醒万分。白湫廉脸颊红的不正常,牙齿折磨着嘴边儿那点软肉,咬的血肉模糊,整个人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张叔,快!快救他!”梁济急切地吼着,心急如焚。别死,别死啊瘦猴,撑过去啊。他把手轻轻地贴在小孩儿发烫的脸颊上,这迟来的后怕充斥了他的心脏。

一束穿过窗帘溜进来的光照在白湫廉的脸上,他皱紧眉头,不情不愿地睁了眼,愣了半会儿神才猛地反应过来身在何处。一撩被子慌慌张张就要下床,走了针的疼也没阻止他的动作。

完了完了,小雨最近都来他家住躲他那老是回来的爸,昨天晚上不会在门外候了一宿吧。

“去哪儿?回来安分躺着!”梁济揉了揉眉头,坐在沙发上头疼地看着一醒来就上蹿下跳的死小鬼,怎么反复发烧了一晚上还这么有精力?这是他家旗下的私人医院,安全私密性都可以得到保障。

“梁哥梁哥。”白湫廉慌慌张张地奔向梁济,“我给您个地址,您能派人去看看吗?”

“你要干嘛?”梁济一脸狐疑地瞧他。

“我有个弟弟,我怕他在门外等了我一晚上。”

梁济叹了口气,白湫廉这六神无主的不争气样子真是让他看不下眼,他打开手机备忘录抛给他,“把地址打下来。”

白湫廉手忙脚乱接过,脸涨的通红,“我不会用,我给您讲,您打吧。”

回忆起平时白湫廉八辈子没见过吃的的样儿,梁济沉默地抽过手机,抬了抬下巴示意开口。

给手底下的人下了命令,吩咐再给小孩儿和他弟弟带点吃的,梁济把手机格式化,拽过白湫廉把手机塞他手里。“给你了,拿好。”

白湫廉吃惊地睁大眼,“这这这,太贵重了!不用,梁哥,真不用。”

“给你就拿着,哪来这么多废话?”梁济不耐烦地揉了揉面前这颗脑袋。

听了这音儿白湫廉也不多推辞,眼睛滴溜溜转,手机他拿着也没用,出门就卖了换钱。

梁济一看他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就知道他打什么坏心眼儿,“不许卖掉,我要用它联系你。”小孩儿立马蔫儿了,梁济瞧着好笑,从口袋掏出钱夹抽出里面全部的红票子,一股脑儿团进白湫廉裤兜里。

“拿着吧,奖励你的。”

白湫廉感受着鼓鼓囊囊的口袋,瞬间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这得有多少钱啊,可以小小奢侈一把和小雨一起吃顿肉了。

小孩儿对心仿佛和梁济连着似的,白湫廉一重新振作,他也跟着心舒畅了不少。

小孩儿家里有个弟弟,估摸是不愿意在医院乖乖待几天,他牵着皴皴的手,到前台拿好要涂的药,把袋子挂在小孩儿脖子上。

这么一看也不怎么像小猴了,梁济拎小孩儿上车,小孩儿先是偷偷望了他一眼,见他没反应,就好奇地哗啦哗啦翻弄着袋子里纸盒。这一副样子倒像极了一条爱朝主人摇尾乞怜的小狗。

别让我后悔啊,小狗。梁济压抑地呼出一口气,要好好的、乖乖的忠诚对待你的主人啊。

“梁哥,”电话一接通白湫廉止了抠门的手,“您吃了没?”

“啧,”自从拿了这手机白湫廉就没换过,近几年新款式一代又一代的出,梁济也提过要给他换个新的,白湫廉是贪财,不是贪得无厌,自然拒绝了,然后各种天花乱坠地夸的这手机承载了俩人多少多少的生死交情,给梁济整的没了脾气。这老手机有时细碎的电流声搞得都听不清电话那头人的话音,“别真这套虚的,赶紧放屁。”

“梁哥还是这么冰雪聪明啊!”白湫廉习惯性应承一句,谁不喜欢听好话呢,“是这样的哥,我家里这小弟也快要到了上初中的年龄呢,您这儿有没有门路给疏通一下?”

“有,”梁济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白湫廉耳尖听那边有不太真切渍渍的水声,暗道一声不好,完蛋了,坏人家正办事儿的兴致了,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西区那块儿交给你了,办得好你这事儿也就妥了。”

“哎哎,好嘞,谢谢梁哥,不打扰您嘞!”白湫廉忙不迭地地摁断电话,骂了一声,“死梁狗,把这么难啃的一块儿骨头给我。”

自从港口那回两人死里逃生,梁狗隐隐有把自己作为他心腹培养的趋势,之后交给他的活计也不是看场子这种小打小闹了,慢慢让他去代表梁家大公子去帮梁家疏通黑这边儿。梁家这几年想在白面儿上走走,卯足劲儿在政界发展,可惜举步维艰,于是钻天觅缝地想搭上西区大佬。

西区这片儿贸易发达,单是一条街的流水就让其他势力望尘莫及,再加上背后的人又和政界牵扯不清,话语权不算小。稍稍一揣摩,每年西区的纳税额可能就有不小的说法了。

梁狗最近因为家里头施压,忙得焦头烂额,这人压力一大就得找法子宣泄一下,基本每次白湫廉找梁济谈事儿都能撞见和他和别人乱搞。

白湫廉也是佩服,这做爱的对象有男有女,天天不断,肾不错,不知道会不会因为早早透支完了精尽而亡。

梁球把这事儿交给他,估计也没指望他真能给办妥,就是想拿他撒撒气。

“妈的,生活不易啊!”白湫廉抓抓屁股,进了浴室。别看他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儿,其实他有着严重的洁癖,在外面怎么蓬头垢面都行,回到家必须干干净净。

夏雨把全是油渍的碗筷端到水池,拧开水龙头,听着浴室里小湫哥哥愉悦的小调,仔仔细细反复冲洗。他不懂,为什么挨着饿、挨了打还能哼出那么动人的歌?好像世间没有一件事能乱了小湫哥哥的心神,那人永远都是那么吊儿郎当、没心没肺,他不会为任何人而动摇。

这样可怖的想法一下让他慌了神,碗一个没拿稳碎了一地,他连忙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捡,刚碰到一角手背就被狠狠拍了一下。

“不是告诉过你碎片不能那拿手捡吗?这么想打破伤风?”白湫廉一出来就看夏雨蹲在地上魂不守舍伸手去收拾碎片的样儿,快步走过去把他赶到一边,抄起一边的扫帚扫了碎片进簸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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