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大逃杀5)(1 / 2)
黎南坐上车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他的手上还拿着枪——时远前几天看见了也没有多诧异,既没有问他枪从哪来,也没有问他有没有开过枪。
他当然是开枪了,子弹精准地埋进了肉体里,但黎南不太记得当时的场景了,他所经历过的事情和时间都混合到了一起,在下水道里如同老鼠一样蹑手蹑脚行走的记忆仿佛是在上辈子。
除了他,所有人都很紧张,左右两边的人都在发颤,坐得太近,一丝发抖都能捕捉到。
黎南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恰好撞见了时远的眼神。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讲话,最后只是用口型告诉时远——我没事。
车辆疾速地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医生几乎是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胆子。
“没人诶,”医生啧啧称奇,“真的一个人都没了,都去哪了?”
“去政府那边了呗,这还要猜。”
萧航上车前才在车尾抽了一根烟,衣服上还带着二手烟的气息,这几天窝在房间里烟酒都不能入口,可把他急死了,现在才稍微好一点,“我们都出来这几天了,区长一点都联系不上,肯定要弄些动作的。”
黎南浑身一僵,一听到这些字眼他就打心眼里不自在,好在也没人去顺着话题往深里讨论。
医生又问:“那我们怎么回去?”
“回去什么啊,不回去了,绕过去直接走f区。”
萧航一脸的无所谓,“回了就是找死。”
一路上都顺利得不可置信,没有遇见人、没有路障,整座城市就像是死了一样寂静。
时远拉开之前的长袋子,里面只有一把长刀,刀柄上裹着层层被血液浸湿的粗布,碎肉被挤到刀鞘和刀刃的接触口。
他皱了皱眉头,把刀收了回去。
“不洗刀啊?”
萧航漫不经心地问:“还是说给你砍烂了。”
“断了。”时远没什么表情,就好像刀不是他的一样,“没用。”
居然断了……黎南突然有点唏嘘,那把刀还差点把他砍死,现在他还活着,刀却没了。
但这也很难说,说不定下一秒他就死了,黎南发现自己越来越悲观,但这种趋势停止不了。
“右拐。”
“什么?”
萧航有点惊讶,“右边都要拐到人家大本营里了。”
前方t形路口的指示标已经被拔除得一干二净,只有人在地上用红色颜料在右边画了个大大的箭头。
时远没在开口,萧航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听了话,车轮碾过红色箭头,飞一般地朝着远方行驶。
黎南眨了眨酸痛的眼睛,视线盯在萧航脸上。
萧航看起来一副很轻松的样子,但脸侧已经生了一层冷汗,从他脸颊抖动的弧度来看,明显是在暗暗地咬牙。
他似乎有点紧张。
可到底在紧张什么呢?
黎南心里隐隐生出一股惊慌,负面情绪压在胸腔之内,让他戒备地继续摸着冰凉的枪身。
应该是多虑了,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所谓的大本营不过是从前的高级住宅区,一栋栋水泥楼房耸立眼前,两旁绿化带的植物枯的枯死的死,钢线穿过树的尸体,上面高高挂着许多切割得并不完整的人体部位,像屠宰工厂里面剥皮抽筋的鸡鸭。
时远说的或许是对的,他们在这条路上行驶了很久,但一个人都没有看见。
途中他们经过一个立起来的看台,上面似乎摆了些什么交叠的、混合的东西,但黎南看得不太清楚。
紧闭空间里连空气都在停滞,车窗隐隐抖动,从外面传来闷闷的轰隆声,离他们很远,但足以吊起黎南的心。
“现在要去哪?从哪边走?”萧航有点无奈,止不住地用指节敲着方向盘,无规律的声响引起了黎南的注意。
多日来待在闻初尔身边的胆战心惊足以让他磨练出极为敏锐的直觉,黎南瞬间就感受到了萧航言语中不自觉透露出的慌乱,但这到底是为什么?
时远依旧表现得很冷静,他完完全全地靠在座椅上,眼睛也不睁,冷冰冰地说:“继续往前开。”
“……好。”
萧航点点头,“听你的,老大。”
已经很不对劲了。
黎南自认为和萧航相处不算多,平常也不怎么与他交流,但无论是在遇袭还是逃跑,萧航始终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做什么都胸有成竹。
但为什么现在他如此紧张?
他们今天还没有遇见过一个罪犯,最可靠的时远就在身边,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时远也诡异得很,之前在房间里也不是用这种语气和萧航交谈的,为什么一到了车上反而变成这样?
黎南僵直身体坐着,眼睛却眨也不眨地在前排车座两个人身上流连,一种难以言喻又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产生。
萧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车也来得七歪八扭,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胡乱找了个僻静地方把车停下,还没等他开口,时远的手就压在了他的肩膀。
“东西留下。”时远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了萧航的喉结上,只需要轻轻一用力就能把喉骨捏碎,“空间太窄,你施展不开的。”
萧航脸色极为难看,嘴唇霎时变得苍白:“你究竟是什么时候……”
时远示意他住嘴,把车钥匙拔了下来,看也不看就扔给了黎南:“十分钟之后,我不回来就直接开走,别下车。”
黎南还没反应过来,钥匙就直直地扔到了他的怀里,他下意识去看手表上的时间,等他再一抬头,时远和萧航都已经下车了,萧航身上的东西都扔到了一边。
“啊?这是干嘛?”
医生还有点摸不清楚状况,“要吵架回去再吵啊,现在可是在别人的地盘。”
“他们看起来不是在吵架,”易徐咽了口口水,推了一下黎南的肩膀:“问题很大啊。阿南,你觉得呢?”
“……不好说。”
黎南摇了摇头,给了个模糊的回答。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但这猜测太过无情,连说出口都很难。
“那我们先关个车门锁吧,在这种地方停车我还是很担心的。”医生念念叨叨地要挪过去,黎南赶紧给他让了位。
黎南低下头,手腕上缠绕着不符合他气质的腕表,金属材质的表身已经不在冰凉,纤细金黄的分针秒针悄无声息地转动,时间是下午一点三十八分二十七秒。
时远已经走了两分钟了,那两个人不知道走到哪去,黎南也分辨不出来这里什么地方。
车窗外的景物告诉他,他们驶进了一个小巷子,道路坑坑洼洼,四周围着低矮又破旧的楼房。
“关了关了,这鬼地方实在是……啊啊——”
医生怪叫一声立刻缩了回来,脑袋都埋到了驾驶座椅后面:“有鬼有鬼!大白天活见鬼了!”
“什么?”
黎南下意识地朝着那边看过去,一张被划得乱七八糟的脸悄无声息地贴在车窗上,脓血沾了一脸,像极了讨命鬼。
黎南吓得心头一颤,心跳都要停了下来,讨命鬼的眼珠子转到了他脸上,鼻腔两个洞堂皇地露了出来,随着呼吸在脸上蠕动,头皮坑坑洼洼,下嘴唇都被切掉了。
特别是眼神——麻木又冷漠。
“好像、好像是人?”黎南硬着头皮说:“应该不是鬼。”
咔哒咔哒的声音响个不停,那人似乎想开车门进来,黎南无比庆幸医生刚刚锁上了车门锁,不然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真是人啊?”
医生畏畏缩缩地扒着车座往前看,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哦哟,跟我以前看的鬼片里的长的一模一样!他到底要干嘛啊?”
“他想进来吧。”黎南艰难地开口,那人的眼神看得他实在不舒服,他突然想起萧航之前说的话,在外面遇见任何人都要杀掉,可他直到现在也只是开了一枪,致命与否都不知道。
但他也不能下车,说不定旁边还有其他人。
他们暂时地僵持住,黎南自认为还算安全,但如今也不过是关在牢笼里任人宰割,四周野兽虎视眈眈,危机四伏。
黎南反反复复地去看表盘,还有两分钟,时远再不来他难道要真的开走吗?
时远向来独来独往,就算孤身一人也比带着他们这三个拖油瓶好,而他们没一个认识路,黎南都怕自己一脚油门朝着人群冲。
那人已经很不耐烦了,他开不了门就在发火,没有手指的手掌在车上拍来拍去,嘴巴还一张一合,车的隔音好得连一个字都听不着,还在车身周围走来走去。
他的脚有点坡,走起路来又慢又晃,他似乎意识到了不被欢迎,故意走到车后窗,手掌夹着石头用力敲着玻璃——他很想用力,但是光秃秃的手掌并不能很好地掌控好力道。
尖锐锋利的石头边缘在他手上划出道道伤口,他又把血液扑到了玻璃上,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浓郁的恨意扑面而来。
黎南觉得他很可怜,但他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也没有替别人忧心的力气。
这场莫名其妙的骚动很快就终止了,那人突然倒在地上,身后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时远默不作声地解决了他。
也许还默不作声地解决了萧航,黎南很想让自己不去过多思考,但事实已经平铺在他面前,他只需要选择是否直视。
车上没了一个人,但依旧继续往前行驶,谁都要适应安静的氛围。
黎南发现自己变得过于冷血了,换作以往,就算知道萧航是叛徒,他那颗柔软的心也会为此发酸,但现在不会了。
其他人的死亡亦或是其他已经不能引起他的波动了,所有的一切黎南都归功于闻初尔,那个alpha成功地让自己在这种环境里收敛了情绪。
他们在水泥森林里攀爬,时远很快就停了下来。
“这车不能要。”他说,“我们得走一段路。”
时远仰起头直视太阳,嘴里默念几个字眼,带着人找了个最近的大楼钻了进去。
这次的窝点只在三楼,医生和易徐都乖乖待着,除了黎南。
“想问就问。”
时远靠在软皮沙发上,不住揉捏着酸疼的脖颈,医生和他们只隔了一堵墙,但厚重的墙体足以隔绝所有声音。
黎南很想说没什么好问的,他喜欢做一个无眼无耳的木头人,可好奇心压倒了一切,学会适当装傻是聪明人的特权,但他还算不上。
“萧航他死了吗?”
时远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奇怪为什么要这么问,“没有,但也快了。”
黎南点点头,稍微调整了坐姿,尽量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颓废。
时远的态度过于平和,和他面对面坐着,就好像是普通朋友在随意聊天一样,没有一丝压迫感。
黎南当然明白这是他刻意为之,不然这个alpha身上只会是冷漠和戾气,他没有对此多想,他也不愿意多想,只是继续问:“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叛徒的?”
“我猜的。”时远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我的任务失败,你又遇袭,怎么猜都能猜中。”
任务失败,时远说得很轻松,但当时绝对很凶险。
黎南忍不住地往他身上看,他手臂上的伤愈合得七七八八,留下几条扭曲爬行的伤痕,alpha强大的身体素质足以应对大部分轻伤。
他有时候就是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怎么会在此时为这种人心疼?
对话应该要结束了,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再是他能知道的了,黎南越是这么告诉自己,嘴唇就越是颤抖,破壳而出的已经不再是好奇心。
他突然想知道时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是在做什么,用这种狡猾的方式窥探另一个人的人生。
这算不算卑鄙?
黎南也不太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真的问出来了,他问,你一直以来都是在做什么?
为了避免被拒绝的难堪,他还特意加上一句:“不用说也可以,我只是问问。”
时远摇摇头:“没关系,很简单。”
他在布满灰尘的矮桌上放下紧握的长刀,面无表情地继续解释:“人是群居动物,罪犯也不例外,吞并其他势力,组成更大的团体,互相竞争,达到平衡。”
“我要做的只是在队伍壮大之后把头目杀了,破坏他们的平衡,罪犯越乱越容易管。”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有时候也会在他们身上发泄一会儿,但不会太过分。”
“什么意思?”
时远稍稍撇开了眼睛,艰难地说:“譬如制定一个时间点,再规定杀人的数量或者是质量。我不想骗你,我就是喜欢杀人。”
“……”
黎南突然想起了他们,足以让人窥见他的心境,他紧紧皱着眉头,在封闭空间里的另一股alpha信息素却如此内敛,闻初尔存心想和骨肉至亲吵一架,就算是挨打也好过这样令人反胃的沉默。
但时远懒得搭理他。
他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反反复复地去看沉默不语的时远,时远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看不清表情。
“现在暂且解决好了,从f区调了一点队伍过去,那些作乱的都杀了,先瞒下来,但事情闹得有点大,善后工作可能要耗很久。”
“嗯。”时远没有给他眼神,“你处理就行。死人人数算好,别显得太多。”
对话到此应该要结束了,但闻初尔抿着唇,有点忍不住了。
“你应该要把他看好。”闻初尔想将烟盒拿出来,但指尖的颤抖让他拿捏不住,最后还是放弃了,“不然黎南也不会……”
“闻初尔,他不是我送出去的,护送的人也不是我挑的,你自作主张的时候有问过我吗?”
时远没回头,言语间都是谴责:“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把黎南身体调理好。”
闻初尔点点头,他看起来有点无措,不断地用指节敲着扶手,像是要征求谁意见一样地开口:“对、你说得对,一切都过去了,活着就是好事。以后都不会这样了,重建n区那边之前我都会和黎南待在这里……”
时远冷笑一声,“我看他不是很想和你在一起。”
“闻始远!”
时远终于转过身,理所当然地看见了弟弟压抑着怒气的面孔。
他差点忘了闻初尔也很会掩饰自己,看起来的示弱不过是博取他的支持,他的弟弟向来专断霸道,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几句话放弃决定。
时远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把头扭了回去。
看来还要想想别的办法。
之后的腹痛持续了两三天,痛苦结束之后,黎南再没有感受到其他,另一个医生告诉他,那个可怜的胎儿彻底不在了。
我是个不合格的……苍天啊,他甚至不知道要怎样形容自己在这一场几个月的角色扮演里的角色名称,从通俗意义上来说他应该是个母亲,但黎南不肯承认。
名义上的父亲除了一开始的失态,之后都表现得很好,恰到好处的风度翩翩和关怀,不会再用眼神或者言语来给他施加压力。
这时候应该是个好时机,闻初尔想从他身上拿到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但他无故地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的心里拼命地在说这不是他的错,就算胎儿这次还活着,他也不会让闻初尔的血脉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可黎南总是忍不住去想一个婴儿该有的温度和容貌,小小的皱在一起的五官,又会莫名其妙放声大哭惹人嫌弃,只会发出不明所以的哼叫声,一个婴儿本身是无罪的。
他不应该把对闻初尔的恨蔓延到无辜者身上。
但他总是学不会控制情感,这样的迹象还越发明显,譬如在闻初尔畅想未来的时候,他真的想呕,黎南真的没办法想象从闻初尔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好在闻初尔不愿再提夭折的胎儿,给黎南留了点活路。
“我去问过医生了,之前有一点营养不良,但现在恢复得很好,你想继续住院吗?想不想都随你。”
闻初尔拉开了一半窗帘,恰到好处地照在床尾,自己则待在阴影下,又摆出一副温和良善的模样,“先不用回n区,去其他地方散个心吧,老是待在一个区也很无聊。”
黎南垂着头,声音细若蚊鸣,“我想回家。”
闻初尔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怒意,很快有控制好了,只有泄露在外的信息素暴露了情绪,但黎南没接收到。
“也可以。”闻初尔轻笑一声,悄悄地握住了黎南压在被子上的手掌,掌心凉得可怕,他故意用手指去扣黎南的指根,得到了单方面的十指相扣,“这样,给你放个假吧,半个月怎么样?等你恢复得好一些了我再送你回去。”
“之前是我不好,当时情况紧急脑子一热就把你送出来,但现在仔细想想,还不如一直让你和我待在一起……”
“我要回家。”
场面顿时静默,黎南心想自己真是胆子大了,怎么敢打断闻初尔的话,好几次死里逃生,现在反而无所谓了。
闻初尔生气了,抓着他的手掌不自觉地用力,但嘴巴上还是好声好气地说:“不是已经说放半个月的假吗?不然一个月也可以的。”
alpha不可能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但只是不想表明而已,可黎南已经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软肋了。
你把我小叔和妹妹一起抓过来吧,我们全家一起蹲大牢,这样也不错。
黎南也就单纯地想想,说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他没了对闻初尔最重要的筹码,哪里还有豪横的资本。
“你还是太累了。”
闻初尔换了个口吻,动作轻柔地扶着黎南的肩膀,让他躺在软乎乎的枕头上,神情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可他附在骨子里的面具已经碎了。
黎南又被软禁了,可供移动的地方不过是一个单人病房,从前在n区睡医院的时候他还能到旁边的空地走走,但现在不允许了。
房门每时每刻都在紧闭,黎南尝试拉开过,但没有用。
闻初尔经常过来陪他吃饭,吃完之后又会看似不经意地问他还要不要回家,黎南不想回答,沉默就是答案。
就算给出的答案是闻初尔不喜欢的,alpha也没有再次发火,只是情绪管理越来越差,表情越来越阴郁,黝黑眼眸中的压抑看得人心惊胆战。
闻初尔还挺能忍的,黎南不识时务地想,换作以前他肯定要吃苦头。
他有时候会想问陈医生和易徐的下落,但怎么想,闻初尔都不可能发神经把他们全杀了,索性也懒得问。
黎南不太想和闻初尔交流,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他也不愿意去看闻初尔的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心里描绘着死去胎儿的五官,并且下意识地觉得宝宝会和闻初尔长得很像。
浓郁的负面情绪和沉闷的氛围阴魂不散地纠缠他,直到时远的到来。
黎南愣愣地看着他,脑子里还有些混乱。
时远比他要沉稳得多,alpha摸了摸他的脸,粗糙的指腹缓缓擦过下巴,“还是瘦了,不习惯这里的菜吗?”
也不是不习惯,黎南默默地想,只是闻初尔每次待在他旁边他都没有食欲。
他的眼睛不断地往房门外瞟,暗示一般地扯了扯时远的袖子。
“他不在。”时远当然知道黎南想说什么,“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黎南又不讲话了,他很想把缘由推到闻初尔身上,但时远一定会看出来——他的负面情绪来源于自身。
“孩子、没了,你知道吧。”黎南又有点结巴,他极其艰难地吐露心声,手掌下意识地贴在腹部上,“我一直不想要的,可他真的……我还是……”
他讲不出来了,黎南以为自己要哭,但眼泪凝聚不起来,压在胸腔的酸楚再度泛滥,他难过得喘不过气来,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你能帮我劝劝闻初尔吗?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里了,让他放过我吧。”像你之前说的那样。
他越说越急切,语速快得听不清:“n区不是已经新来了一批员工,闻初尔可以再找几个符合心意的人,我真的不适合。我发誓我会对我知道的一切守口如瓶,绝对不会说出去一个字的。他还可以派人来监视我,监视多久都可以。”
“那些新人很多都死了。”时远无奈地说,“第一次来就遇见这种大事,不太走运。”
黎南咬着唇,他不太懂时远这是什么意思,可已经后悔把希望寄托于眼前这个alpha身上了。
他早就应该知道,这两家伙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时远后来还尝试着和他继续交流,但黎南太过心力憔悴,连应付他的精神都没有了,最后还是只能目送他离开。
时远走出病房,病房外空无一人,他抬眼望向走廊,只捕捉到了拐角的一处身影。
烟雾和旧酒般的信息素相互萦绕,逐渐沾满了办公室的每个角落,时远进来的时候被气味冲得差点扭头就走,他随手把灯开了。
闻初尔一双长腿架在桌上,一旁的烟灰缸上散落了许多烟灰和烟蒂,烟酒之徒,颓废又麻木,见到时远过来,他也只是稍微转动了一下眼珠子。
“没必要做戏给我看。”闻初尔咳嗽几声,嗓子低低地哑着,“你什么时候这样多管闲事了?”
时远不答,反而问了起来:“你还记得爸是怎样死的吗?”
闻初尔一愣,稍微打起了精神:“什么意思?他不是殉情吗?母亲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给他留颜面的说法罢了。”时远淡淡道,“你以前太小,不了解他,他实在太贪,贪生又贪爱,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母亲杀了他,最后自杀,这才是真相。”
闻初尔瞳孔一缩,连烟灰掉到手上都没感觉,不可置信地瞪着时远,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分辨他在撒谎,但失败了。
时远叹了口气,“别把人逼得太死。你什么时候只会在一个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跟你没有关系。”
他还在嘴硬:“我跟爸不一样,不会走到那一步的。”
时远摇摇头,“你最好真的是这么想的。你想想你现在的处境,多少个眼睛在盯着你,如果你想黎南安全一点,就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他好话坏话都说完了,也没再管闻初尔什么表现,只知道颓废的信息素再度暴动,但这和他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了。
晚秋时分,黎南抱着行李,一脸迷茫地站在旁边,等着易徐去拿票。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是一如既往地昏睡、做噩梦、被惊醒、再度沉睡,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车上了。
黎南一开始以为是在做梦,到达火车站的时候还在发呆,还是易徐拉了他一把,他才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我到时候先把你送回去,我再自己家,要不要去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先告诉他们一声。”
易徐也是激动得不行,一个劲地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还好行李也不多,区长让我告诉你,工资已经到你账上了,你以后可以不用那么拼,在家里休息几年也是可以的。”
“等等,这到底怎么回事?”
黎南脑子都要炸了,他已经很久没见闻初尔了,时远也很少见,这两人似乎都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心思顾念他,可怎么一转眼,他就已经要回家了?
“不知道,”易徐耸耸肩,他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悄声说:“这不是挺好的,反正钱都拿了,又不亏,你也不用老是担心。”
他们来的刚刚好能上车,闻初尔还特意给他们订了高级软卧,不用和别人挤在一起。
一切都像在做梦。
黎南忍不住说:“要不然你打我一下,不然我总觉得不真实。”
“什么啊,别了吧,你现在真的瘦好多,我怕我给你一拳你就没了。”
好吧,黎南扯着自己的脸,把脸掐得通红,的确是痛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喜充斥着他的躯壳,黎南完全坐不住,在包厢里兜兜转转地走来走去,最后他趴在车窗上往外看,还能看见站台上送行的人。
他心里虽然还有一点疑惑,但都被喜悦冲散了,黎南懒得想这么多,只需要知道所有的事情都结束,自己也不会回到这里,再也不会被闻初尔精神折磨,终于能做个正常人了。
火车开始启动,站台上的人陆陆续续往后走,黎南正想把视线收回来,却看见一个熟悉不过的身形。
他们对上了眼神。
黎南像是被火烫了一下,慌乱地后退,眼前瞬间有些模糊。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心开始发闷,裂开了一道缝隙,隐藏的情感控制不住地哗哗往外流。
“走了?”
闻初尔盯着坐上副驾驶的兄长,随手把烟捻灭。
时远点点头:“嗯。”
“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哥,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他,但你又让他走。可我不知道你怎么喜欢上他的,一见钟情?”
闻初尔嘲道:“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爱看浪漫电影的人。”
“再怎么样也好过你。”时远撇了他一眼,“不去看他最后一眼,坐在这里做胆小鬼。”
闻初尔放下手刹,漫不经心地摆着方向盘,“最后?我可从来没说过是最后。”
天空暗得像掩了层厚重的黑布,偶有星光被遗漏,但还是被层层叠叠的树冠挡了个结结实实。
森林里一入夜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黎南纠结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方,没信号也就算了,电量只剩下不到一半,认命地改成了最省电模式。
早知道他心血来潮一次旅游跟团会掉队,他是死也不会过来的,黎南喊了一路,声音像是掉进了深海里一样无影无踪。
他逐渐看不清路,一步一个泥印,一下脚就会踩死成对的蚂蚁,太糟糕了。
整座森林像最复杂的迷宫,黎南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在碰壁,他的体力已经透支了,而食物仅有一个小面包。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在酒店里泡澡,而不是在深山老林里当野人。
黎南累的够呛,拿着手机照了照周围的树木,大多数的树根上都有青苔虫蚂,甚至还有些许褪下的蛇鳞,黎南看得头皮发麻,烦躁地揉了揉被他折腾得乱糟糟的头发。
还好有一颗树比较正常,说是正常也不太对,这棵树周边生长的树木要么枯萎要么过小,所有的营养都被它占去,长得格外高大,书皮上也没有斑斑伤痕。
他手臂一样粗的藤蔓不知也不见终点,牢牢地缠着巨树,像一条阴森森的毒蛇,光是看上去就可怖。
但黎南没有其他去处了,他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巨树的树根从泥地里突起,格外干净。
黎南找了个看起来最舒适的树根一屁股坐了下去,困乏和慌乱让他身心俱疲,这地方好像从来没有野兽吃人的新闻,应该不用慌。
但如果真的那么不凑巧给他遇见了,那也没办法,黎南耸了耸肩,只能自认倒霉。
不知怎么的,他的鼻间突然弥漫这一股淡淡的酒味,但黎南没多想,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紧闭着眼,呼吸平缓,也不知道身后树皮上显出一张人脸,空洞的眼神直直地看向毫无防备的人类。
藤蔓如同活物一般缓慢移动,缠住了人类的四肢,轻而易举将他抬了起来,进而锁住了他全身所有的关节。
而人类还在呼呼大睡,丝毫不知道灾难即将到临,至今一条纤细许多的藤蔓悄无声息地撬开他的牙关,在口腔里粗暴又无礼地搅动。
黎南有点呼吸不上来,嘴里的口水咽不下去一个劲地往外流,他茫然地睁开眼,只看见了飞舞在半空上的无数藤蔓。
以及浮在树皮上的人脸。
鬼?????
黎南吓得赶紧挣扎,但他越是挣扎藤蔓就缠得越紧,甚至还有的揭开他的衣物,特意压着他的胸前磨蹭,尖锐的快感直冲下身,黎南几乎是瞬间就勃起了。
另一跟藤蔓漫不经心地压过他的裤裆,显出了那处的痕迹和形状。
口腔里的藤蔓分泌出一口清甜的液体,逼着他吞入肚里,黎南怎怎么也躲不开,猝不及防地喝了进去,熊熊烈火烧得他头晕脑胀,脸都要烫熟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黎南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与之相反的是敏感度,冰凉粘腻的藤蔓贴着他的全身,撕开他的衣服像撕纸一样,瞬息间彻底赤裸,露出蜜色的干净肌肤和恰到好处的肌肉。
他什么也看不清了,只知道双腿被大大地分开,显出小小的、窄窄的、从未有人染指过的穴口,穴口难耐地淌着情液,在藤蔓的入侵下艰难地含住施暴者。
藤蔓上的突起蹭着穴肉的每一个敏感点,光是插进去就能让黎南硬得更厉害,嘴里的藤蔓也不停歇,毫不怜惜地刮着上颚,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敏感。
肠道填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但藤蔓还在继续往里深入,黎南只觉得肚子都要炸掉了,他想求饶,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的呻吟声。
“真可怜。”
好像有人在说话,但是黎南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深埋体内的藤蔓开始快速抽插,黎南全身悬空,被这动作操得浑身摇晃,缠着他的藤蔓全都动了起来,乳尖被揉得挺立,胸腹前一片潮红,肌肤上都是藤蔓游走所留下的痕迹。
嘴里的藤蔓在开始肆虐,粗壮的身形顶着黎南的脸颊,让这张俊气的面容显得格外淫荡,将他的嘴唇磨得通红。
最可怜的小穴,体内的褶皱被完全撑开,穴口艰难地吞吐着过大的藤蔓,抽插之间带出不少飞溅的淫水,原本湿冷的藤蔓被穴肉染上温度,更加水淋淋。
咕叽咕叽的水声在静谧的深林里回荡,黎南真的不想沉寂,但实在是太舒服了。
他叫也叫不出声,只知道屁股里被磨得十分爽利,尾椎泡在剧烈的快感,噼里啪啦地传进大脑里,穴里像塞了几块冰不住地流水,身前早就不受控制地喷了好几次精。
藤蔓还分出一些小枝,每当它操到最深处时就会不轻不重地在肉臀上鞭笞,使得黎南穴里紧紧绞着,痛感又转化为快感。
斑斑的血点在臀肉上浮现,但他一点也感觉不到,黎南全身发着抖,小腹也一抽一抽,脚背紧紧绷着,一大股淫水浇在藤蔓之上。
体内的藤蔓突然胀大,黎南差点要被撑裂开,嘴里的也不知道何时爬到了食道里,一股一股地分泌着未知液体,无论是上面还是下面都吞吃了过量。
黎南呜呜咽咽地发不出声,但最糟的还不是这个。
才喷过的肉穴又涌出淫液,浇到了藤蔓上头,肚子里堵着太多东西,薄薄的小腹像是怀孕一样鼓了起来。
藤蔓突然撤开,透明粘液争先恐后地从被操得合不拢的肉穴涌出,像是尿了一样洒到地上。
居然被这种连人都不是的东西完成这样……黎南简直要崩溃了,但藤蔓颇为满意,再度塞了进去,安慰似的摸了摸黎南的汗湿的脸,直直把他拉得贴向树皮,开始了下一轮。
“喂,你没事吧?醒醒!”
黎南傻愣愣地睁开眼,眼前是一张俊美的面容,紧张地盯着他看。
“能不能走?”
是人?
黎南赶紧想要爬起来,但全身酸痛得不行,连手指都动弹不得,特别是下身那个隐秘之处,像是有什么东西塞住一样,从穴口到穴肉都泛着火辣辣的疼,嘴巴里更别说了。
那人对他颇为关切,似乎是看出来他没有力气,还好心地把他扶了起来:“怎么一个人睡在这里,是迷路了吗?”
“对的。”
黎南一开口给自己吓了一跳,声音又哑嗓子又疼,他只是睡了一觉啊,怎么身体变成了这样?
“我身上也没带物资,总之,先带你出去吧。”
男人有力的手臂扶着他的上身,二话不说就把他拉了起来,可黎南一点力气也没有,就算站了起来也是一股脑地往人家身上倒。
甚至还听见男人的几声轻笑,黎南猛地红了脸:“对、对不起。”
“没事。”男人笑了笑,整个人显得和善又温良,“不然我背你吧。”
“……”
黎南认命了。
他趴在宽厚的后背上,双腿夹着男人的健腰,他的腿根不知道怎么了,又酸又痛,像是被压着做了一晚上的一字马,他又闻见那股淡淡的酒味了。
咦,他为什么要说又?
黎南唉声叹气地把头靠在了男人的肩膀上,虽然侧一下脑袋就能看见男人好看的五官,他的眼下还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黎南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该死的,他的心里突然开始发热,明明大家都是男人。
他听见自己哑着嗓子,颤颤巍巍地发问:“你叫什么名字?等会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男人笑了笑,大方地接受了,“我叫闻初尔。”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浓厚的暑气蒸得人汗流浃背,将眼前的景象烧得有些扭曲
黎南紧张地坐在咖啡馆,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半,残余的水珠润湿了他的嘴唇,他向来不喜欢咖啡麻痹舌尖的苦。
哒哒声逐渐响起,高跟鞋鞋跟急促地撞击在木制地板上,黎南下意识地抬头,高个子女人风风火火地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
“不好意思。”女人低头看了看表,“有点堵车,晚了十五分钟,你不会介意吧?”
“没关系。”黎南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我也是刚来。”
“行,我也不多说废话了,大家都很忙,互相节约时间。”女人随手把手提包放在一旁,认认真真地上下打量着黎南,目光聚集到他的脸上,“我和你一样是beta,之前都忙着工作,没怎么谈过恋爱。你之前不是在其他地方的政府工作吗?为什么又回来?”
“方小姐,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主要是离家太远,”黎南非常诚恳,这些说辞都是他说惯了的,“我的小叔残疾了,妹妹也才上小学,他们都需要我照顾。我就在家附近找了个蛋糕店上班。”
女人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生气:“你还挺诚实。”
气氛有些凝固,黎南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咖啡碟,圆润的弧度上裂了一道没有起伏的痕。面前的女人咳嗽了一声,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也不是不满意你的长相,但……”女人有点烦闷,“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相亲也都是要考虑实际情况,你懂我意思吧?”
黎南顿时松了口气,“是,我知道的。”
“嗯?”
女人突然扭过头,视线围着咖啡厅绕了一圈,“你在这里有熟人吗?我怎么感觉有人盯着我?”
还没等黎南回答,她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管了,爱看就让他看!”
她抱着双臂,倚在椅背上:“你的名字叫黎南,对吧?”
“对。”
女人似乎还想争取一下,“如果我和你结婚的话,你能从家里搬出来吗?可以和我住。”
黎南颇有些受宠若惊,他被迫相亲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和他说,“不好意思。”
他摇摇头,还是拒绝了:“谢谢你。”
“啧,”女人拿起了手提包,“好吧。”
暮色晕下天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南方的小镇遵循着一概的气候,一旦入了夏,就连空气都会弥漫着粘腻的潮气。
黎恬背着书包,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热闹的街道上,熟练地走过天桥和人行道,目标明确地来到了商业街街尾的蛋糕店。
但店里没有人,黎恬歪了歪脑袋,右边辫子垂到了肩膀上,她走到了柜台旁,踮起脚往里一看,看见一头刺猬似的黑色短发。
“哥。”
男人嗯了一声,不慌不乱地站起来,手上还拿着一摞塑料叉子,他身量挺高,人却算不上健壮,白色店员服裹在他的身上像贴身裁剪,是个十足的衣架子。
他看着约莫二十来岁,眉眼俊秀,但眼神中总是流露出些许阴郁,看着有些内向。
“今天轮到我关门,十点半才能走。”男人低头看了看表:“恬恬可以一个人回家吗?”
黎恬用力地点点头:“没问题!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真乖,”黎南拿出早就包装好的蛋糕盒子,轻轻地放在了黎恬的手上,“回家路上要小心哦。”
黎恬嗯了一声,拿了蛋糕却不打算走,她飞快地在四周瞟了一眼,确定真的没有其他人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叔说你中午去和女朋友吃饭了。”
“……没有这回事。”
黎南叹了口气,随手把塑料叉子摆放整齐,漫不经心地说:“只是单纯见个面,互相了解一下。”
黎恬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然后呢?在一起了吗?”
“没有。”黎南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本来我也不太想去,只是店长给我牵线,我实在是没办法。都失败这么多次了,我估计他也没话说了。”
“唉,”黎恬顿时有点失望,头都耷拉下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有女朋友了。”
黎南耸耸肩,他压根就没想过结婚,“这不是挺好的,”他说,“我还能一直陪在你们身边。”
“也是!”
黎恬又开心起来了,她朝着口袋窸窸窣窣一顿乱翻,掏出来一个好几个裹着透明彩纸的糖果,“给你吃!”
“这不是广场南路的糖果嘛,”黎南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家店的糖果是出了名的甜而不腻,就是太贵,他一个月才舍得买一次,“你怎么买的,用省下来的零花钱?”
她笑得眉眼弯弯,脸颊上的肉都鼓了出来,“不是哦,有人请我的!”
黎南有点疑惑:“请你?是谁呀,我认识吗?”
“那个叔叔说是你的朋友哦,他说你帮了他好多忙。”黎恬比抬着手在自己的头顶上比划了好几下,“好高的,比我高好多。”
我的朋友?黎南皱起了眉头,他可不记得自己有这么大方的朋友,“恬恬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记不清也可以,他对你说了什么?”
“就是……很好看!笑起来很温柔,看起来很亲切!”黎恬挠了挠头,拼命地回忆:“我当时就是在店外看了一下,他就过来问我想不想吃。我本来要拒绝的,可他说出了我的名字,然后问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我们一直聊天,他夸我今天的辫子很漂亮,然后、然后他就给我买糖果了。”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的名字?”
“没有哦,”黎恬否认,“但他说等他有空了会来我们家拜访的。”
黎南真是越听越糊涂了,他的印象里可没有这种性格的人。
但要说到看起来像个好人……笑起来也很好看……
黎南顿时打了个激灵,脸色都有点不对劲了,“他的眼睛下面有没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我没看清,他太高了。”也许是黎南的脸色实在是掩盖不住的难看,黎恬也有些急了,“那个人是不是坏人啊?我不该拿他的糖呀。”
“没有的事,”黎南艰难地扯出笑容,“好像真的是我的朋友,别担心。”
黎恬难过地抓着糖果,泪眼朦胧地问:“真的吗?”
“哥哥怎么会骗你呢,”黎南揉揉她的刘海,把糖果拿了过来,当着她的面吃了一颗,“现在有点晚了,快点回去吧,小叔等着你帮忙做饭。”
好不容易把黎恬哄回去,黎南瘫坐在椅子上,明明店里空调汗风吹得他头疼,但后背还是不知不觉出来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的思绪跨过许许多多的日月,又回到了当年,可黎南记不太清楚了。
他的脑子里只有萦绕着浓郁情色气味又昏暗的房间、男人们炽热的体温、滚烫的呼吸,看似亲密的亲吻……
黎南忍不住咋了咋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真是被折腾傻了,怎么想的都是那种东西!
但应该不至于吧,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一开始也总是提心吊胆,甚至半夜都会做噩梦,一身冷汗地惊醒。
吓醒之后睡不着,带着眼下的黑圈迷迷糊糊地去到店里,但渐渐也恢复如初了。
或许真的是某个朋友,只是他没记住人家,人家倒是把他记住了。
黎南心里七上八下的,可他也没什么闲的时间,这家蛋糕店主打的就是物美价廉,人气颇高,他还没坐一会就来了好几波客人。
等他一一打包完,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黎南揉了揉后颈,脑袋左右扭着转了好几圈,骨节之间发出咔咔的声音,他也真是年纪大了,稍微站一会就头晕脑胀。
他的余光撇见玻璃窗闪过一个身影,但他定睛去看,什么也没有。
果然还是想太多了。
老家的作息仿佛还在上个世纪,不到十一点半路上便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气,唯有沿街的路灯明晃晃地亮着。
安静的街道只有黎南一个人的脚步声,闷热的晚风拂过他的身边,呼吸都被加温。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路线,但黎南始终有些觉得不对劲,他低着头,借着月光去瞧自己的脚底。
拉长的影子静静地被他踩在脚下,离他自己的影子很远。
有人在跟着他,步伐和他保持一致,甚至连脚步声都在重叠。
他尝试拉开距离,但那家伙始终不紧不慢地走在他的身后,似乎意识到了黎南已经发觉,也不再继续伪装,始终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是变态吗?跟踪狂?还是想抢劫?跟了他多久?
黎南紧张地手脚都要僵硬了,他们这儿向来太平,犯罪率低得出奇,以至于他走夜路从来不带防身用品。
无数个问题充斥着他的大脑,但最重要的只有一个——不能让那家伙知道自己家住哪。
要尽快甩掉他,
黎南立即走向别的街区,还特意在七拐八扭的小巷子里绕了个大圈子,他不敢回头看,生怕一扭头就看见一双恐怖的眼睛。
错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属于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格外清脆利落,但渐渐消失不见,。
甩掉了吗?
黎南找了个隐蔽的墙根,小心翼翼地往后看,心在胸腔里上上下下跳个不停。
没有人。
家家户户都陷入了沉睡,唯有一家,透着窗户泄露出温暖的灯光。
就快到家了,黎南无比感谢当初坚决要换住处的自己,不然现在还要再走个二十分钟,他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了。
他的腿刚刚迈出一步,手肘却被拉住了,被扭着上身狠狠地推在墙上,沉重的男人身躯直直压在后背。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alpha亢奋又激动的声音便从耳后传了过来:“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黎南:……
这是他死了也不会忘掉的声音。
眼看着身下的beta开始猛烈挣扎,闻初尔一点也不慌乱,甚至还有闲心去揪他的头发玩。
“你要是想让大家都知道,那我没什么意见。”闻初尔还在笑,他们贴得太近,震动的笑意甚至连后背肌肤都能感知到,“现在去见你家人也不错,我买的糖果好吃吗?”
果然,对付脸皮薄的人就得用这种方法,黎南不挣扎了。
“你为什么……”
“什么?”
闻初尔特意把耳朵低到他的唇边,“我听不见。”
黎南的声音在颤抖,他侧过头,愤恨又恐惧地看过来,所有不堪的回忆犹如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躯壳,一页一页想翻飞的胶片在眼前哗啦啦地闪过。
——你为什么非要来打扰我?
连天色都不愿意为他们的重逢添彩,除了模糊的弧度还,黎南什么也看不见。
但他知道,闻初尔的脸上一定是又浮现出那种毫不在意的残忍微笑,随心所欲地玩着猫鼠游戏,开心又满足地看着自己在他爪下无助挣扎。
黎南不会怀疑他的想象,因为闻初尔就是这种人。
但他这回想错了,闻初尔面无表情地凑到他的后颈,在那块萎缩且毫无作用的腺体上来回舔舐,还试图用牙尖压进去。
“方小姐好看吗?”
闻初尔突然问:“我猜你没怎么注意,毕竟你看起来很苦恼,搪塞这种事情对你而言不太顺手。但她好像很喜欢你,嗯?想和女人结婚?”
有力的大掌熟练地摸到他的臀尖,毫不怜惜地揉捏起来,“她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不太可能知道吧,就算是个oga,离开男人这么久身上也没有其他人的信息素了。更何况是你——”
他的牙齿越发用力,后颈肌肤传来尖锐的痛感,黎南都不用看,那地方肯定被咬出了血。
“——无论怎样注入信息素,无论怎样对我张开大腿,你只需要睡一觉,醒来之后除了一身的痕迹什么都没有了。是不是很方便?”
“够了!”
黎南被他恶心得差点呕出来:“跟别人没有关系,你到底想干什么?”
“生气做什么?”
闻初尔听起来还很疑惑:“你不会真的以为之前的事情都一笔勾销了?”
黎南下意识反驳:“可当初明明已经说好了……”
“谁答应了?”闻初尔更疑惑了:“谁和你说好了。”
确实,没有人和他说好了,黎南咬着牙,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来?
他都快要忘掉那些让他痛苦不堪的回忆了,一切的生活都在步入正轨,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
难道非要他变回之前那个狼狈的模样吗?
黎南不由自主地开始反手推着闻初尔的腰腹,但alpha的力气大得恐怖,他怎样挣扎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指尖压到了某个坚硬又冰凉的东西,黎南顿时一愣。
“不是枪。”
闻初尔抓着他的手,强行拉到了自己的腰间,带着他的手指去抓挂在腰带上的匕首,“还记得它吗?”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黎南像是抓了一把火炭一样猛地收回手,他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怨恨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你到底要干什么?”
闻初尔装模作样地想了一会儿,亲密地用鼻梁蹭着黎南的侧脸,“这可能要看我的心情了。这么久没见面,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态度有点太伤人了吗?”
他们贴得越来越近,滚烫的体温隔着布料都能感受,但最让黎南恶心的不仅有这些。
某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正大光明地抵着他的后腰,而闻初尔的手已经在探向他的裤带了。
如果能拿到那把匕首——黎南脑里突然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如果能拿到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不是很容易被看出来,但闻初尔显然被逗笑了,“有时候我觉得你天真得挺可爱的。”
匕首塞到了黎南的手心里,闻初尔强行把黎南转了过来,拉着他的手抵在自己的脖颈,匕首下是跳动的血脉。
“只要稍微一动手,我就会彻底消失。”
闻初尔压着嗓音,慢条斯理地宣布:“只要你把匕首拔出来再用力一划,划破我的血肉,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黎南互相一滞,他的手指、不,不仅仅是手指,全身心都在颤抖,闻初尔替他做了一半,刀刃已经完全地暴露出来。
热风吹散遮月的浓云,泼下凉薄的月色,他看见了反光的刀刃。
闻初尔的视线随着下滑的匕首往下看,他就知道,“你压根没这个胆子。”
黎南看见了闻初尔的表情,一如既往地不屑,alpha笃定自己的推断,漫不经心地掐着他的下颚。
在唇齿相依之时,闻初尔停止了动作,僵硬地维持一个站姿,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beta——黎南轻而易举地推开他,气喘吁吁地靠在墙上。
“你怎么敢……”
闻初尔说不下去了,他死死抓着插在自己小腹上的匕首,大量的血液喷溅而出,滴滴答答地溅到了地上。
他的脸色苍白而扭曲,强烈的疼痛使得那点风度翩翩荡然无存,闻初尔跪在地上,口腔里尽是浓郁的血腥味。
这个向来高高在上、傲慢又无情的alpha此刻跪在黎南的身前,他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痛快。
“你活该。”他听见自己说:“这是你应得的。”
黎南想让自己冷静一点,但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冲散了他的理智,他勉为其难扔下那两句狠话之后离开踉踉跄跄地跑走,浑身的力气都消失在捅刀的动作之中。
他回到他的家,关上门的同时跪倒在地上,玄关处给他留了一盏灯,在温暖的灯光下,他举起了满是鲜血的双手。
黎南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过了很久才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杀人了,把闻初尔杀了,尸体离他家不到一百米,说不定走回来的时候血迹已经沿了一路。
黎南的手虚虚地比划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捅进去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但伤口一定很深,金属切割肉体的感觉相当奇异,喷出来的鲜血透过血肉烫到了灵魂深处。
粘稠的血液缠绕在手指之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样由内而外地锁住他,黎南这双陌生的手,迟来的反胃涌上喉头。
他慌慌张张地跑进浴室里,水龙头被拧到不能再扭动,夸张的水柱冲刷他的罪孽,顷刻间随着水流消失不见,可血腥味还残留在身上,挥之不去。
闻初尔真的死了吗?
黎南不太确定,最起码他走之前闻初尔还没有死。
如果闻初尔没死会怎样?
“哥?”
黎南吓得一个激灵,反手把水龙头关了,他下意识看向浴室门口——黎恬揉着眼睛靠在门边,好像是被他吵醒了。
“是我。”黎南吞了吞口水,竭力让自己说出来的话没有那么古怪:“水龙头被我弄坏了,刚刚才修好。你去睡吧。”
黎恬点了点头,迷迷糊糊地走了回去。
她没有闻见血腥味。
闻初尔不能活下来,黎南突然就想明白了,那个alpha绝对报复他,不仅仅是自己,全家人都不会幸免于难。
早知道就听闻初尔的话往大动脉上捅了,黎南有些后悔,水柱溅了他半身,衣服重重地往下压,但他没有心情处理了。
他到厨房拿了把切骨头的刀,闻初尔死了是最好的,如果没死,那只能自己动手了。
黎南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着一张苍白无力的死人脸,脸上是再熟悉不过的五官。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黎南不住默念,紧紧攥着刀柄,度秒如年地走到了那个角落,但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空无一人,只留下一摊被压碎的血,零落的血点蔓延向看不见的远处。
血不会自己移动,尸体也不会。
瞬间的恐惧充斥着全身,黎南浑身乏力地瘫坐在地上,心脏都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他不能只是呆坐着了。
黎南一脚踹开门,二话不说就开了灯,“小叔,赶紧起来。”
他翻出行李箱,匆匆忙忙往里塞衣服,塞到一半又往外丢,在抽屉里扒拉出一大堆吃了一半或是没开过的药,稀里哗啦就往里倒。
白止越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困得口齿不清,老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舌头:“怎么了?”
“我们现在搬家,东西收拾好就走!”
“搬家?”白止越更糊涂了:“搬到哪里去?”
他问了好几声都没人作答,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
黎南整个人都湿透了,嘴里不知道在念念叨叨些什么,手上的动作也粗鲁得不行,衣服和药都被他弄乱到地板上去了。
“发生了什么?”
白止越提高音量,“你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黎南嘴唇发白,六神无主地看着一脸担忧的小叔,他不应该说的,可他现在实在是慌得不行,“我好像做错事了。小叔,我杀人了。”
他说完又拼命摇头:“不不不,应该没死,死人是不会动的。但也可能是其他人把他带走了,我真的不知道。”
黎南不给白止越插嘴的机会,自顾自地开口:“小叔,我要怎么办?要不我先把你们送走,我在家里等着他,如果他真的要对你们怎么样的话我再和他同归于尽。到底怎样才好?”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冷静一点。”
白止越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黎南乖乖听话,面如土色地坐到床沿,颤颤巍巍地握着白止越温热的手掌,他自己的指尖凉得像个死人。
白止越摸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慰,表情倒是很平淡,“告诉小叔具体的事情。”
“我捅了他一刀、”黎南摸向自己的肚子,声音还在发抖:“大概是这里,流了很多血,我没管他,自己跑回来了。等我再返回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白止越稍微皱起了眉头,“你为什么要伤害他?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他、他想抢劫,”那些事情实在是难以启齿,黎南只能撒谎了:“是他先逼我的。”
沉闷的敲门声突然响起,黎南浑身都僵硬了,现在可是大半夜,怎么会有人登门拜访。
除非……
白止越咦了一声,“是谁?”
敲门声断断续续,有规律地进行,就像是一定要逼出某人一样地反复来回,像一种警告的信号。
已经找上门来了!
黎南立刻站起来,“小叔,别出来,我去看看就行了。”
“别!如果是抢劫犯的同伙怎么办?先给警局打电话吧,你这件事说大了也就防卫过当,别和他们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