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医(2 / 2)
“为什么请假?……你的声音有点哑,感冒了?”他声音中掺上了不易察觉的怒气,“昨晚给你的伞你没打?生着病跑来网吧吃泡面,劣质烟抽个没完,你把自己当回事吗?”
我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却仍在他灼热的目光中又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与此同时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恶劣的念头来——
我狠狠吸了一口烟,撑着他椅子上左右两边的搭手,把他掩在身下。他没动,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似乎是在纵容我,我垂下头,将唇齿间的烟雾吐在他的脸上,看他皱眉皱得更深,心情顿时好了些。
“那你呢,高二的级部第一不坐在教室刷题,逃课来网吧?”
简生阳冷着脸,伸手夺掉我的烟碾灭,把我摁回自己的座位:“我怕你被方安她哥找到,问了半条街才知道你来这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向我的额头,“还有点热,吃药了吗?”
我含糊应下,对他的关心逃避似地转过头,点开排位:“知道我没事了,你现在该回学校了。”
简生阳权当没听见,“来一局?”
我一愣:“和你?你会打游戏?”
“会一点。”
我撇了一眼他的段位,跟我一样,宗师,“那来呗,输了你以后就少管我。”
“那赢了呢?”
“你说。”
简生阳往椅子里一靠:“赢了你现在就跟我去医务室打针。”
“……行。”
三十分钟后,我看着屏幕里大杀四方的男枪,皱着眉说:“你管这叫会一点?”
简生阳轻易点掉敌方基地,“去不去?”
“……去。”我憋着一口气,忍不住问,“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简生阳想了一会,居然真的认真地回答了我:“有。”
“什么?”
“不太会哄人。”
我望向他:“你哄过谁?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
他把我面前的泡面拉过去,用叉子缠了几圈面:“没谈,你巴不得我谈恋爱吗?”
“你想谈就谈,关我什么事……”我话音未落,就见简生阳把面放进口中,薄软的唇擦过叉子,被辣意浓郁的面灼得殷红,他大概也没想到会这么辣,顿时蹙眉轻轻呼起气来。
我的大脑空白了一刹,第一反应是简生阳不是挺能吃辣的吗?然后我才骤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个叉子是我用过的。
按理说我们两个人都是男的,还是亲兄弟,只是用一下对方的叉子而已,没什么好稀奇的,但我的心脏就是结结实实地颤了一下,酥麻的感觉在每根血管中横冲直撞,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我问出了一个问题:“简生阳,你天天管我这管我那,到底是为什么?”
“简宗仁这么有钱,你跟着他可以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为什么非要缠着我?”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你想拉着我这个残次品往上走的理由是什么?”
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停滞。
简生阳的唇很轻地张合几下,却没发出什么声音。他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这段时间里他在思考什么,但在我以为我得不到他的回答时,他将泡面推远了些,说:“因为你是我哥,我们的身体里留着一家人的血液——怎么想都只有这个原因吧。”
“……也是。”说出这两个字时我放在鼠标上的手在轻颤,于是我连忙将它藏在身后。
“以后别说自己是残次品了,”电脑映出的光打在简生阳的侧脸上,亮得仿佛要揉进他的皮肤里,他在这光里叹了口气,“很快了,哥,我很快就能带你走了。”
……
我忽然有些想笑,“带我去哪?少说这些幼稚的话了,我出不去这个建州区。”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简生阳和我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甚至称得上是两个极端。我明明知道的、我明明知道这一点,此刻却还是感到胸闷。
小时候简生阳要我“等他”,那个周末他就背了一书包的零食和玩具,在我家一旁的旧巷子里等我露面,每个月都来,四年里风雨无阻从未间断,后来被我妈发现,他才改变策略,往我小学学校里送;一年后他考来我所在的初中,我因为性格和脸的原因总能惹上一些傻逼,今天说我撩他女朋友,明天说我拽得清高,好几次带人堵我,后来简生阳知道了,花了钱使了点绊子,把这几个人关进少管所待了半个月,出来以后他们见了我全都绕着走;直到现在他还守在我身边……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他的亲哥。或许他对他的朋友比对我更好,毕竟我这个哥是个不识好歹的麻烦精,还是个……
我死死地咬着牙,大脑里乱成一团浆糊,透过暗色的屏幕,我看见自己双目一片猩红,苍白的脸色和将死之人别无两样。我偏过头去看简生阳,他仍然低着头,难得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常,我忍着胸腔内叫嚣的痛苦,逃似得跑去了卫生间。
网吧的卫生间很小,我窝在隔间的角落不停地发抖,指甲深深剜进皮肤里,恨不得把血肉撕扯下来。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可仍能嗅到浓郁的血腥味,它很大程度上刺激了我的神经,我想杀人,很想很想,利刃划破肌肉纹理的画面已经在我脑海中上演了成千上万次,我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下一刻我就意识到那是我发出来的,所以我死死地捂住了嘴巴。
我是不能被他们发现的,不然我会像我妈一样被关进精神病医院里,我一定不能去那里,一定不能……
这个想法已经占据了我所有本能,我用最后的力气,一头撞在背后的瓷砖上,力道之大让眼前唰地一下黑了大半,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部轮廓蜿蜒滑落,砸在地上绽成一朵朵鲜艳的花。
恍惚间我听见隔间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了,简生阳站在门口,他像是被毒蛇在命门上啃咬了一口,跑往我面前时步伐紊乱,扶我的动作轻得像是在捧一堆轻易就会散掉的棉花。
“哥!季温……”
他似乎只会叫我了,拨打120时颤抖到手机险些掉下来好几次。
我艰难地按住他的手,意识迷离不清:“我没病,我没有病……我不是精神病,别送我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