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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珩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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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璧……”容珩睁开眼,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轻叹道:“这是什么话,粗俗。你已是帝王,不可如此。”

那双眼睛诚恳得像是会说话,全然是为了她着想,一字一句,都透露着温柔,在让她向善向好。

自当众行刺一事过后,容珩与她相处时便不再一味推拒,而是凭空多出许多愧疚的成分,不管她怎样惩罚于他,或是出尔反尔,他都能一并包容下来,许是唯恐再扎伤了她。

成璧恍惚间,回到了明英馆,回到了她还是公主,而他也还是她一个人的辅弼太傅的时候。迟日江山丽,春景正怡人。佳期本应如梦,然有他在侧,岁岁皆是佳期。

他越是这样好,越衬得她污秽不堪,且还总爱无理取闹。

“朕是天子,有需求,便寻人纾解而已。”再回神时,成璧听见自己正倔强地开口,“不是你,也会是旁人。你可千万别错了主意,直以为朕经历这些事后,还能心悦于你。”

容珩身形一动,似乎是想摇头,最终还是沉默地躺在她身下,放开了一切自保的念头,任她欺凌。

她已是女帝,床笫之间无需顾及外人的感受,又啃又咬的,像是条心碎的小狗。

“容珩,你是朕的……”

他以她无法察觉的幅度悄然点头。

太傅与公主,容珩与成璧,美玉良缘,天成眷侣。所有人都是这样说。从她降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日后要与他结合。

这场结合从一开始就满是阴谋利用。她毫无所觉,却用尽一腔孤勇,想要从腐朽的藤上结出一颗丰美而甘甜的果。

而他是始作俑者的子嗣,本就该自食恶果。他合该椎心泣血,合该独自一人吞咽着苦涩,不应再拖累她。

成璧玩弄了他一会,因他毫无反应,自己便失去了兴趣。许是受了鞭伤,精神也不大好,她又动作凶暴,除非勾栏院里的浪荡子,谁能在这种情形下生出欲念?

她总爱给他找寻各种各样的借口,对自己也是一样。

“掖庭的床榻太过狭窄,朕施展不开。”

成璧起身,将自己的衣衫一件件穿好,背对着他道:“朕今日本是临幸丹樨宫鱼卿,他处子之身甚是疲惫,朕体谅他,让他独自先睡下了。如今天已将明,鱼卿醒来找不见朕怕会伤心,朕得回去看看他。”

言罢立时拔足而去,连半丝眼神也不愿施舍与他。

容珩漠漠地伏在榻上,许久,才抱紧了那块被她周身甜香浸染过的薄被。被中裹挟着两方硬物,一枚碎玉,一盒药膏,硌的他心口生疼。

鱼庭真一夜操劳,尽情尽兴,第二日自然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女帝早就撇下他上朝去,却留下道旨意,言称鱼卿服侍深得帝心,特赐封号愉,以示嘉奖。

听闻骤得封号,鱼庭真喜出望外,看来女帝也被自己的辛勤所打动。再是端庄的女子,只要他肯卖力研磨,还不得软成一滩春水?怪不得从前宠爱沉贵卿,原是就爱这种直截了当的轻浮样子。既已明了女帝心中痛痒,鱼庭真自觉不会输却任何人,不出三月,必要将那沉氏庶子踩在脚下。

只不过那封号寓意有些浅显,且与他本姓也过近了些,封与没封好似无甚差别。鱼庭真嘟着嘴在那坐了会儿,才在众宫人的劝慰下一挥手,慵懒笑着赐下赏银。

鱼庭真入宫带了不少私房钱,初夜之后的赏赐实在是少见的大手笔,丹樨宫的宫人一个个喜得感恩戴德。

有或谄媚道:“从前只觉沉贵卿温和平允,是满宫里称赞的好人,然与愉卿殿下一比,才知什么是徒有其表!那沉贵卿出手穷酸的紧,就是个没家教没靠山的空架子,愉卿殿下人品贵重,又得女帝宠爱,您才该是正经的后宫第一人呢!”

“那是。沉宴沽名钓誉,明摆着做了下三滥的事还要装清纯,本君最看不上他那样儿。”

宫人们见他厌恶沉贵卿,便顺着他的话吹吹捧捧,逗得他直笑:“你们这些小猴子口齿伶俐,说的都是本君爱听的!再赏!都有赏!”

“奴才谢愉卿!”

鱼庭真志得意满,昂首叉腰乐了半天,俩眼一转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本君晋封,自然要与沉贵卿同乐。什么贵卿,到了连个封号也没有,贵在何处?”

“沉贵卿粗鄙,日日做些女人的活计邀宠,不是缝纫就是煲汤,骨子里就是个穷命,哪里比得愉卿贵重?”

鱼庭真两眼放光,“果真?他都做了些什么,速与本君一一道来。”

那宫人本是玉棠宫的奴才,因偷奸耍滑被沉宴抓了个正着才遣出去。

其实沉宴为人怯懦,在宫里连对着个粗使小厮都不敢说重话,哪会追究他什么?他却真从此记恨上了,鱼庭真一问,他便竹筒倒豆子一样,连同沉宴偷偷请教纺织嬷嬷、预备给女帝缝制腰带的事儿也尽数说了出来。

“好啊……好!”鱼庭真满脸喜色,“可算是又被本君抓住了一处把柄!这些事有何难处,光你沉宴做得,本君做不得?本君不但要做,更要比你更好、比你更快,让陛下好好瞧瞧是谁专会鹦鹉学舌!”

一夜雨疏春去也,几家欢喜几家愁。丹樨宫中喜气洋洋,玉棠宫却是一片颓靡。

沉宴以手支颐坐在窗前,神情怔怔的,少见地放空着自己的思绪。

女帝昨夜临幸丹樨宫,本就是情理之中,没什么可妒忌的。李昀有上一辈的梗在,家大业大令人忌惮,性情也不讨喜,绝不会轻易得宠;苍家双子年纪尚小,骆寒洲乃清流之后,自有风骨,其代表势力也绝不是宠幸个侍君就可拉拢的。如此就只剩个鱼庭真可以做套。

想来那鱼四郎也是聪明人,女帝垂下高枝,他便能一把握住,顺势一步登天。

这人虽讨厌,却不至于像容珩那样叫他寝食难安。因他晓得女帝心中真爱之人是何种模样。既已见过名山大川的高洁风貌,又岂会被门口的臭水沟子迷住心神?

自己对她的帝业无甚助益,合该放低身段迁就这鱼庭真,万不能拈酸吃醋,让后廷争端耽误她的谋划。

他这么想着,便决定午后亲自做些小食送与丹樨宫,示之以弱,寄望将两者关系缓和一二。正欲起身,便见一宫人捧着个锦盒躬身走近,跪下叩首道:“奴才给沉贵卿请安了。”

“免礼,平身。你是丹樨宫的人?”

宫人点头,道是愉卿自觉昨日言辞有失,冒犯了贵卿,故今日特来赔礼谢罪。沉宴微讶,待谢过那人后取了礼物回屋一看,登时神情恍惚,一抖手往后退了数步。

那盒中躺着两枚佩饰,雕琢得一般无二。

一枚稀世美玉,一枚则是块似玉非玉的石头,打眼一看倒也通透润泽,然玉与石本就天差地别,美玉是脱胎于石、羽化而登仙的雅物,两者放在一处,自然衬得那石头贼光轻浮,皮色也黯淡,乃是块不值得费心的便宜货。

世有美玉,亦有伪玉。美玉千古难求,伪玉唾手可得,故用伪玉勉强代之聊以慰藉。然,纵效仿而使形似,终究神韵全无。

形似而神不似,懵懵懂懂,一场虚空。

沉宴双拳紧握,眸中沉淀出一种阴郁,猛地抓住那块美玉掷在地上。

“圣上万安。碧霞宫那边病得愈发重了,您当真不去瞧瞧?”

成璧摸了摸心口,只觉少了那块碎玉有些不习惯。先前走得急,竟将那物落在容珩榻上,正想着今夜再去一遭将之取回,听闻王福德在旁禀告,便淡淡道:“这回又是谁家给了孝敬?老用这么一个借口,也不嫌腻。”

王福德老脸一苦,“圣上误会奴才了!这回可不是奴才虚言,秦君仪景况不好,碧霞宫上下人人皆可明证……”

“不就是箭伤,朕都许他随意取用库内草药了,还有什么大不了的?”成璧满脸不耐,翻了翻眼睛叱道:“一点点小事就来烦朕。你当真是愈发不会办差了。”

这秦徵羽回来也有几天了。皇叔偷天换日的法子一向灵光,当年带她出掖庭便无人察觉,如今家生暗卫也是来去自如,想想便叫人如坐针毡。

昨儿晚上她出了丹樨宫,本是想去瞧瞧他的,故而才将那盒药膏备在身上。然她行至半路,在一墙之隔的宫道上来回踱步了许久,终究还是未曾入内。

她犹豫,有那么一点确然是担心秦徵羽伤重,可毕竟是她自己出的主意,偏要将他送回虎口撕咬得鲜血淋漓。再是暗卫也有血有肉,又不是可随意揉捏的面人儿,怎会不恨不怨?

成璧心中掠过一丝丝怯:徵羽总是为了她弄得一身伤,她又不是无心无情之人,这时候多少有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承不了的情,避开才是正道。她已是帝王,牺牲必不可免,端看她一颗心锤炼得如何坚定了。且临楼王疑心病重,她才寻了借口大闹一场,摆出个将秦徵羽弃如敝履的样子,若经他一验便心疼地迎上去,岂不是自打脸面?傻子才瞧不出这是他二人的一场戏。

王福德无奈,其实秦君仪的状况,比他这短短几字严重太多。碧霞宫那边露了口风,估计也就几日光景。不过女帝坚决,他也不敢再言,免得讨了厌烦。

反正该铺垫的已然铺垫了,万一后头人真去了……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见女帝正一脸淡静,心无旁骛地处理政事,心下便安了许多。

这天下已是赵成璧的天下。世间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她的步伐,天家无情,自古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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