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不醒梦(2 / 2)
门被从内缓缓打开,发出细而绵长的吱呀声。薛妧小脸煞白,脑中飞快盘算着各种可能的情境,溜溜乱转的双眼无措地直盯着开启的门后。
只见得,一双绿幽幽的眼,在漆黑的门后凭空闪烁。
!!!
见、鬼、啦--
巍巍颤颤的手指着凭空出现的绿眼珠,薛妧大张着嘴,却挤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发出喝--喝--的抽气声。
半开的门扉被从内飞快打开。
一惊一乍间,一团发白的干硬物被强塞进薛妧口中。
不待薛妧发难,门后率先窜出一道灰溜溜的身影。
方才那身影隐在幽蔽处看不真切,现下藉着月光,薛妧才看清那是一个身量与她相差不远,衣着破烂、满脸脏污的小儿。
那小儿怀中兜着几块蒸饼,猛地自薛妧身侧掠过。
匆忙间,薛妧被他撞倒在地,怯怯地目送那兜着蒸饼,扬长而去的背影。直到那如狸般矫捷的身影,三两下便隐没在夜色中后,薛妧这才回过神来。
甚么情景?饿鬼抢粮?
她很肯定,至少她待在妙心院的这九年,从未见过方才那般的人物。
再回想那双阴森森的绿眼,薛妧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赶忙查看方才被强塞的那团发白干硬物--搁了一夜既干且硬的蒸饼,饼上还掐着几道脏兮兮的黑指印
「呸、呸、呸--」
她连啐了几口,脑中骤然起念。
打她自小跨院清醒,便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是在造梦,然她何以断定,眼下种种皆属梦境?当日她自那般高的山壁坠落,就算沉进山涧中,按理,她若不是摔死也合该溺死
她--莫不是已经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认知,令薛妧鼻头一酸,瞬间泪湿眼睫。
是啊,她必定是死了,而且还做了无人供奉的孤魂野鬼,没人好生供养着当然又冷又饿的,若是她还好端端地活在世上,何以深陷在这古怪梦境间,无法清醒?方才不也遇上饿鬼抢粮吗?可见眼下这哪是甚么梦境,分明是变文俗讲里的业镜,正是在回顾她生前的善恶呢!
噫,她当初就不该进山,美其名缅怀故去亲旧,这不把自己也故去了!
薛妧愕然,方寸大乱间,也记不清自己是怎生回到与六娘的寝屋。
「阿娘--阿娘--」她扯着嗓子一通哭嚎。
颜六娘被薛妧的动静惊醒,睡眼蒙眬地坐起身,还未回味过来,只见小丫头跌坐在地,兀自不绝地说着些胡话,哭得肝肠寸断,状若癫狂,手里还把着一块掐着黑指印的蒸饼。
「噫怎么就死了阿娘我、我好冤呜呜」
颜六娘方才做了恶梦,梦里薛妧尸骨无存,井底只余她一身破败衣袍,此番又被薛妧一闹,顿时吓得睡意全无。
「孩、孩儿?」
她赶忙下地将薛妧扶起,结结巴巴地问了薛妧好一阵,然而薛妧只是浑浑噩噩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胡话,不是喊死就是喊冤的,压根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可怜的儿啊,这深更半夜的,莫不是又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
颜六娘哆嗦着抽出那块被薛妧拿捏在手中的蒸饼,往门边一掷,心中又急又慌。薛妧自襁褓起便时常有夜惊的毛病,当年不知请寺里的师父来替她看过多少回,直到薛妧长到总角的年纪,这夜惊的癔病才消停,可把着秽物啼哭不休,却还是头一遭。
薛妧径自扑进六娘怀中,泣不成声,「呜阿娘是孩儿不孝要先走一步了」
颜六娘正想着,要请师父过来帮薛妧看看,薛妧这一惊一乍,吓得她六神无主。
「孩、孩儿妳妳、妳莫要吓吓娘妳看看看娘、看看娘」她把着薛妧的手,深怕薛妧有个好歹,眼泪也情不自禁地落下来。
颜六娘被薛妧吓得一时也乱了分寸,母女俩抱着相继痛哭。
最后是薛妧哭到情绪激动处,身子先禁受不住。她吐了一大滩黄澄澄的酸水,当着六娘的面,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