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果壳中的宇宙(2 / 2)
尉长林急了冲动道:“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就是为了……”
说到一半尉长林意识到真正的目的不能说出来,他卡了一下,吞吞吐吐道:“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殿下。”
他和哥哥尉晚叶回来已经很多年了,直到成年后才有借口跑到庆国,表面上和尉父说为了尉家去庆国把姜宸接回来辅佐,实际上是他们盼了许多年,想见到沈歆。
尉晚叶接过话茬:“难道殿下不担心天子把皇位传给妖妃的孩子吗?要知道那本该是属于你的东西……”
宛国还在重复上辈子的错误,君王过于宠爱妇人,不顾被送到敌国当质子的姜宸,意图将已经许给姜宸的君位给宠妃的孩子。
而尉家依旧被忌惮,被君王打压,被暗地里削权。
可姜宸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满腹怒火满心怨恨的姜宸,
他平静道:“你们找错人了,我不会因为得不到而怨恨,不会因为不公平而计较。”
他曾经因为仇恨而伤害过无辜的一个人。现在他要留在那个人身边,即便得不到那个人也没有关系。
其他的东西姜宸都不要了,谁想要那个位子谁就去拿吧。即便坐拥万里江山又如何?姜宸不贪心,一日在沈歆身边就有一日的欢喜。
尉家兄弟大概没想到上辈子醉心权力的姜宸能说出这样淡泊的话,一时之间竟然对不上话。
还是尉晚叶迟疑道:“宛国还有你的母族,你的亲人……”
姜宸的母妃死得很早,在姜宸前往宛国当质子的路上就得急病死了,她身子羸弱,或许是担忧孩子才死于忧郁。
姜宸眼神一晃,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长河没有冲刷走河床上名为记忆的石头,脑海中那个追赶载着稚子摇摇晃晃远去马车的瘦弱女子身影愈发清晰……
见姜宸表情松动,尉晚叶趁热打铁穷追不舍:“殿下的母妃死后,你的母族日益艰难,尉家曾救济过他们,天子误解忠臣宠溺小人,如果尉家不幸被倾覆,恐怕你的母族也会被裹挟而亡……”
尉家这些年权大势大,积极改善民生,关注农事,同时也嚣张跋扈,党同伐异,培养党羽,朝中不少臣子被尉家拉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其中包括姜宸的母族。
尉晚叶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开始打亲情牌。
可姜宸早已经知道这两个反贼的真面目,即便想保住母亲的家族,也不会和他们合作。
他冷下脸,开始逐客。
被赶出门的尉家兄弟垂头丧气,正考虑下一步计划时,巡街的城卫队看见了他们。
“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处逗留?!”
城卫队不听尉家兄弟的辩解,将两人绑起来扔进京城的牢房里。
等城卫队找到姜宸,告知姜宸的两个朋友因为形迹可疑被关在京城的官署里,让姜宸去捞人。姜宸拒绝了说自己不认识这两个“朋友”。
等尉长林和尉晚叶被放出来,还是因为宛国传来消息,尉家因谋反被族灭,姜宸的母族也被牵连而覆没。
宛国的消息传到庆国至少要一两个月,尉晚叶和尉长林在路上的时候,尉家可能因为不得已的原因而谋反或者宛国皇帝因为太过忌惮尉家而提前出手。
姜宸不愿意搭救尉家兄弟,尉家兄弟知道家族被族灭后直接道明了自己的身份,狱吏大惊,层层上报,惊动了云琮。
云琮亲自接见了已经成为宛国罪臣之后逃亡在外的尉家兄弟。
然后尉家兄弟因为各自的才能以及特殊的身份,云琮觉得可以被重用,遂让他们入朝为官,各司其职,物尽其用。
………………
沈歆几人正在书房里议论纷纷。
“父皇心胸宽广到竟然重用乱臣的子嗣,他不怕被反噬吗?”沈歆百思不得其解,龙生龙凤生凤,万一尉家兄弟也长着反骨怎么办?
云汐瞟了一眼沈歆:“你想得太浅了,父皇这样做最重要的原因不是收揽人才……”
她合上手中的书斩钉截铁道:“是为了怀柔!宛国的国君日渐昏庸,宛国的京城已经杀得血流成河,无处下脚,这次内乱严重消耗了宛国的国力,咱们庆国也到了攻打宛国的时候了。”云琮收留宛国的罪臣,又善待他们重用他们,这正是为将来攻打宛国做的小小准备。
沈歆一呆:“庆国才休养生息几年,又要打战了?!”他不是不聪明,只是没往坏处想,没想到现在要打战。
最近几年云琮才给沈歆放权,让沈歆开始管理政事,沈歆有些心疼道:“粮食的产量正在提高,工匠改进了很多工具便于生产,水利和道路刚刚开始建设…………”
他的基建大国之梦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沈歆心疼坏了。
容玉却道:“足够了,可以一战。”基建可以中断再继续,时机错过了却很少再有,优秀的政治家往往善于捉住时机。
内外因素下,利大于弊,庆国足以发动战争。
容玉笑道:“殿下不要小瞧这两个人,尉长林勇武善战,尉晚叶多谋善断,而且他们现在怨恨宛国国君,又懂宛国内政,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容玉断定,庆国攻打宛国有了尉家兄弟便如虎添翼,一下子提高了大胜的可能性。
沈歆忍笑:“他们是很聪明,处处在讨好我这个未来的上司……”沈歆觉得这两兄弟很有意思,和人精儿一样,刚刚进入庆国的政坛就开始拜入自己门下。
得亏云琮就自己一个儿子,也没有忌惮这两兄弟的做法,换成姜宸他爹估计觉得孩子翅膀硬了要造反。
姜宸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内心是怒火中烧。
容玉皱眉,不大高兴道:“就是这两人看殿下的目光黏糊糊的让人有些不舒服……”
云汐都被这两个人的醋味熏到了。
一无所知的沈歆还大大方方道:“因为我长得好看呗,随他们怎么看,反正我又不会少块肉。”
他本来就是一个看似温柔又豁达实际上什么也不太在意的人,最擅长的本事就是让人痛苦。
沈歆对容玉那点小心思还是当众被云琮戳破的。
云琮也不是故意,他热热闹闹举办个宴会与群臣同乐,宴会中还有群臣的妻女参加。
大臣们大多知道云琮真正的用意是挑太子妃,所以把自己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光彩照人,期望被天子和太子挑中。
沈歆不知道啊,当云琮问他有没有看上的人时,满席都安静下来,沈歆的目光下意识寻找容玉。
两人隔得不远,沈歆一眼看见了他,于是沈歆笑了,眼睛微弯。
他不自觉轻声道:“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容玉如冰之清,如玉之洁,沈歆有些喜欢他,但困顿于自己实际年纪比容玉大许多,他一直不愿主动。
他本来也是个冷清的人,即便喜欢也会去克制。
而且沈歆也不知道这种爱他能保持多久,怕误了容玉。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太子竟然对丞相家的公子用情至深!!
沈歆放下酒杯,看见众人或惊诧或失落或好奇的神情,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自己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不敢看容玉,叹了口气,离席而去。
满心欢喜的容玉想追上去,黑着脸的云琮瞪着他,满头冷汗的丞相拉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走。
是姜宸悄悄去找沈歆,在一处寝宫里看见沈歆抱着酒壶喝得东倒西歪,妖妍无双的容颜愈发勾人心魄。
姜宸走上前看着喝得神志不清,目光涣散的沈歆。
醉眼朦胧的沈歆呵呵傻笑:“你来了……”
沈歆嘟囔道:“刚才是我喝醉了乱说的,你别在意,你好像跟我说过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以后也会找个淑女成婚生子,不会耽误你……”
他把眼前的人当成容玉,碎碎念唠叨着。
姜宸知道容玉喜欢的人就是沈歆,容玉都那么明显的暗示了,感情迟钝的沈歆还是不开窍,竟然认为容玉喜欢的是别人。
见沈歆难过,姜宸也不替容玉解释,反而将沈歆抱在怀中,低眉敛目:“我很喜欢你,很爱你。”
这样的话,他对沈歆说过很多次。可沈歆的回应是微笑着拒绝了。
沈歆是不抗拒别人喜欢自己的,他认为有人喜欢自己很正常,不打扰到自己就行了。
姜宸以为会等来沈歆冰冷的拒绝。
沈歆却抱住姜宸的脖子与他亲吻,清凉的酒气在两人唇舌间缠绵,姜宸全身一僵。
沈歆还是把他当容玉……
随后姜宸又自暴自弃起来,闭着眼睛狠狠吻沈歆。
沈歆被姜宸猛烈几乎舍生忘死的亲吻弄成愈发浑浑噩噩,他喘息着回应道:“我也喜欢你。”
姜宸便红了脸,不敢看沈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亲上沈歆。
眼前这个人,自己还是得到了他。
姜宸不再期待能和沈歆亲亲热热度过一生,只希望沈歆醒来不把自己赶走。
沈歆醒来的确没有把他赶走,他只是一脸崩溃的看着床上精彩的痕迹。
姜宸很心虚,目光闪烁。
“我会负责的。”
沈歆双手捂着脸有力无气道:“谁要你负责,这件事就当没发生。”
眼看沈歆上完床就翻脸,姜宸也不要脸了:“那你要对我负责!”他想紧紧抓住沈歆。
沈歆险些被姜宸气笑了,刚想开口骂他,沈歆又迟疑了,他仔细回忆起昨天的片段,好像是自己喝得迷迷糊糊,抱着姜宸亲,滚床单的时候和他说自己喜欢他,爽了还让姜宸重些快些……
沈歆回忆起一些细节脸色红白交织,没想到自己在床上这么浪这么主动,顿时内心羞耻到爆炸。
又看见姜宸红着脸小心翼翼的样子,他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能清楚地感觉姜宸的爱意,这件事也不能怪姜宸,姜宸也是被自己引诱……
节操碎掉的沈歆生无可恋。
宴会过后,沈歆喜欢容玉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他和容玉实际进展却一点也没有。
沈歆甚至故意躲着来找他的容玉。
他是怕容玉来兴师问罪,怕两个人的情谊被消磨。
容玉被反复无常的沈歆折磨得憔悴不已,他也搞不懂沈歆怎么突然又冷淡起来。
难道真的如父亲所说,帝王家本就是薄情之人居多,不可沉溺其中?
伤心的容玉郁郁寡欢很久,一度消沉下来。
沈歆知道后还以为容玉被外面的谣言所伤,更无法面对容玉。
云琮看得明白一些,有点心疼深情的容玉,让沈歆既然喜欢容玉就不要辜负他。
无地自容的沈歆喃喃道:“是我连累了他,他不喜欢我……”
云琮刚想说容玉哪里不喜欢你。
沈歆羞耻道:“而且我醉酒做了错事……”
云琮大惊:“是男是女?”
沈歆不敢说姜宸的名字,半遮半掩:“是个男的。”
云琮脸色一震,重新定义了自己儿子。
“不管你是不是只喜欢男人,你必须得娶妻纳妾,为皇室开枝散叶。”
沈歆眼神发飘,他觉得自己都和男人滚床单了,还是下面那个,再娶妻会对不起一个女儿家。
他想来想去,委婉地和云琮表达反正你还年轻,大号练废了再养个小号吧。
云琮气得说不出来话,翻脸让沈歆滚一边去。
沈歆也不知道怎么就和尉晚叶尉长林这两个混蛋滚上床。
三个月前庆国对宛国发动战争,打下了宛国几处重要的城池,高兴的云琮派沈歆来慰军。
慰着慰着,喝多了的沈歆就被两兄弟抱上了床。
尉晚叶伸出手,怜爱地撩起沈歆脸颊上凌乱的微湿鬓发掖在沈歆的耳后,温声道:“舒服吗?”
沈歆发出苦闷的泣声,指尖上一点点指甲都掐进尉晚叶背后的肌肉里。
一整晚,沈歆都被情欲的浪潮拍打着,几乎理智全完。
第二天,他在容玉的床上醒来。
沈歆尴尬得想钻进土里。
其实他是打算和尉家兄弟喝几杯就去容玉那,然后像年少时一样和容玉待一整晚,盖上被子纯聊天也好,秉烛对弈也好,总之就是想和容玉在一起。
结果尉家两个混蛋使劲灌自己酒,还把自己抱上床,胡闹了一夜。
沈歆一脸心虚看见脸带寒霜的容玉,他不敢吱声,怕一开口容玉就骂他是昏君。
还是容玉先开口,他冷声道:“尉晚叶尉长林胆大包天冒犯殿下,已经被捉拿关押,准备在军前问斩。”
他守着烛火像个新妇一般等了沈歆一夜,结果在别人的床榻上找见自己一夜未归的夫婿,他把昏睡的沈歆抱回到自己的住处。
容玉是个守礼克制的君子,一直忍到现在才爆发,吃醋吃起来格外凶残,开始磨刀霍霍向奸夫。
沈歆大惊:“你不能杀他们!”战才打了一半,尉晚叶尉长林大有用处,是难得的人才。
容玉是诸葛亮没错,可沈歆也需要类似关羽张飞赵云这样的贤臣良将,他连姜宸这样的敌国质子都舍不得赶走,不只是人家对他的情深义重,更多的是惜才,想收为己用,姜宸是一块海上的冰山,水下的智慧远比表面的一角深邃。
就像狂热的集邮爱好者一样,甚至沈歆爱惜有才能的人远远超过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追逐遥远的故乡,要在有生之年建立起自己的理想国,让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真正成为自己灵魂和心灵的故乡。
容玉说话都在颤抖:“你说过喜欢我,如今他们这样做你都要放过他们!”
我不是!我没有!我是喝醉了,
等等!容玉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沈歆眼睛睁大,傻眼了:“你什么时候说过你喜欢我!”如果爱意不是直白的表达,沈歆是真的很难理解。
容玉脸色大变,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沈歆,沈歆的问题直戳他的肺管子,他恼羞成怒:“你也未曾真正说过喜欢我,可予独爱莲难道是假的吗?”
就是这句予独爱莲,让容玉这个刻板遵循古典与教条的贵族男子无视父亲的警告,忍受道德层次的自我谴责,抛弃自己仅仅想做一个沈歆离不开的臣子的坚守。
容玉含着眼泪:“难道你对我从来都没有过真心吗?”
沈歆心疼坏了,揽着容玉的脖子亲他。
“不曾有一句虚言,我是真心喜欢你。”
在爱人温柔的安抚下,容玉跌宕起伏的内心慢慢平静下来,他反抱住沈歆,将头埋在沈歆的脖颈处,小声道:“我听你的,留下他们的性命,让他们戴罪立功。”
“你别不要我……”
沈歆心都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