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7节(1 / 2)
“故步自封的多吗?”
“越来越少了。”
“这倒也是。”邵树德笑了笑,道:“朕至扬州时,看到了几篇文章,写得很不错。如今赞同新朝雅政的江南士人确实变多了。”
邵树德自徐州南下之时,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越往南走,对新朝雅政歌功颂德的江南士人就越多,为他辩经的大儒就越多。
诚然,就当前而言,这些人都是在说假话,谁知道他们的真实想法是什么。但有些事情可怕就可怕在,当大部分人都开始说违心的假话时,假的就变成真的了,成为政治正确。
后面出生的人,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中,他们的三观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换句话说,邵树德是来江南“统一思想”了,攻破这个儒家最完整的堡垒,为新朝雅政保驾护航。
“但还有一些人执迷不悟,该怎么做?”笑完后,邵树德突然问道。
“或可以利诱之。”
“如何个诱法?”
“科举便是命根子。”陆德善说道:“再欣赏某种学问,如果科举不考,学的人定然就少。”
邵树德这次是真心畅快地笑了。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即便是世家大族,也不可免俗。再大的家族,如果连续几代无人做官,那就维持不住“神格”,必然跌落。
科举,确实抓住他们的命根子了。如果需要做的,就是坚持下去,坚持做时间的朋友。
坚持到最后,总会看到结果的。
扬子宫之三
陆德善确实觉得自己更“不要脸”了。
当然,他也有说服自己内心的地方。
新朝雅政有什么错?南京司农寺在紧锣密鼓培育新稻种,为此不惜远航南方诸藩邦,搜罗稻种。
陆德善对这方面理解不够深,但马和驴生出骡子的道理还是懂的。草木、牲畜兴许和人一样,有人跑得快,有人跳得高,有人耳聪目明,有人聪慧明敏,天生就不一样。
不同地方的稻种,或许也是如此。你强在此处,我强在彼处,将强的地方结合起来,弄出一个最强的。
研究这个有错吗?当然是没有错的,因为这是造福万民的德政啊,真真正正的德政。
算科其实也类似。
江南多海商,这谁都知道。尤其是苏州、杭州、明州等地,海商云集,买卖日渐兴盛。
海商们买的货物从何而来?当然是江南诸州了。正因为此,很多大家族深度参与海贸,上下联合,一起发财。
生意规模上去了,就知道账房的重要性。
算科重要吗?当然了!
所以,新朝雅政没错,我并没有什么私心,一切为了天下着想。
此番面圣,过程和结果都让他十分惊喜。
圣人允诺给他三个不成器的儿子安排职位:一个当县主簿,一个当县市帅,一个当县典狱。
老实说,一个官加两个吏员的位置就把他收买了,委实有点掉价。但这三个儿子没有功名在身,也不像能考上任何一科的样子,他能怎么办?有这三个去处就偷着笑吧。
再者,他是为新朝雅政鼓吹,并无私心——这话似乎是往自己脸上涂脂抹粉,但也不全是假的。
陆德善给圣人深入剖析了江南士人的软肋:科举。
他们没有靠军功博取官位的可能,自古以来就没这个传统。想要做官,只能靠科举。
只要牢牢把握住这一条,牛鼻子就牵定了。时间一长,他们不但会改弦更张,甚至因为投入了大量成本在新朝科举上,转而成为维护新朝雅政的重要力量。
是的,这才是邵树德最满意的地方。
陆德善坚定了他的信心,并且告诉他江南士人是完全可以转化的,只是需要时间。
他们只会考试,家族重心就是培养读书种子。如果本家族实在没有,甚至会资助其他人,广撒网,一切以考中进士做官为目标。
看起来比较畸形,但确实如此,代代如此,从未变过。
陆德善也不担心他给圣人出谋划策会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他年纪大了,半截身子埋进了泥地里,还有什么可畏惧的?从今往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巴结他,而不是孤立乃至谩骂,他有这个预感。
出了扬子宫后,来到外面的大街上,陆德善深吸一口气。
大势如此,无人可挡。
我顺应时势,为万民谋福祉,何错之有?
他抬头看了看渐渐笼罩在暮光下的城市。
江南富庶,文风浓郁,考进士能大放光芒,考杂科就不行吗?怎么可能!
只要跟着新朝雅政走,早晚有一天会令江南诸州更上一层楼。眼前这个连外郭墙都没有的南京,或许也能重新整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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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德善走后,邵树德回到了临华殿,一个人默默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