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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融】涉江采芙蓉(口球厚R蒙眼控制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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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听到了?”

陈登哭了一场,鼻音有点重。他此刻理智回笼,只能闭上眼睛,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还不如直接跳到旁边的江里,拔足狂奔向下一段人生……也不知道他下辈子能不能做一条鱼。

你忍不住笑:“哈哈哈哈哈……他们早都走了。”

“真的?!”他猛的睁开眼,变成鱼的幻想破灭,心绪大起大落,他感觉脑袋都有点昏昏沉沉的,又问了一遍:“真的走了?”

“嗯,走了。”

“没有听见我们在这里?”

“看来是没有。”

陈登彻底松懈下来,腰间的酸软这时才慢半拍的涌到他的脑海里,他整个人都软了,半是埋怨的看你一眼:“……可吓死晚生了。”

你嘿嘿两声,替他把里衣重新披在身上。

夕阳在天边泛出点红边,春风逐渐带了点料峭的寒意,你们在江边休息够了,动身打算离开。

你替他逐层的穿上衣服,手掌一寸一寸摸过他的背。单薄,纤瘦,隔着皮能摸到骨头,掌下的躯体看起来完好无损,你知道内里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你突然想起那些被倒掉的使君子汤,想起他夜晚压抑着痛苦的呻吟。

你一时沉默了。

良久,你替他系衣带时,状似无意的问他:

“……明年春天能一起钓鱼吗?”

陈登轻笑。

他多了解你,知道你言语背后的意思。他笑声掺着自嘲,轻轻把下巴垫在你肩膀上,阖上眼睛。你听他的笑声,感觉他像在包容一个天真的孩子。

他说:“……还能一起吗?”

“别说丧气话,元龙。”

他最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但他不忍心欺骗你,又无法劝说自己,只能巧妙的在两者之间找了一条道路,以沉默和顺从应对你略微的愠怒。

你捡起他的外衫,这已经不能穿了,上面沾着泥土,更多的是莫名的液体,泪液,腺液,精液。

气氛突然有些凝滞,你把外衫丢给他,陈登试图勾你的手指,你没理他,却也没放开他的手。

一路往城里走去。落日楼头,烧霞满天,夕阳照在城楼的牌匾上——“广陵”。城门还未关,你看见大道上人来人往,市声喧嚣,熙熙攘攘的人流声在此刻显得格外的温馨,有种情绪在心里一点一点膨胀,逐渐占据了整个心房,你细细品味,发现那是一种柔软的归属感。

你偏头,对上陈登的眼,便知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此刻你在心里轻叹,近乎无奈的想,算了,算了……找最好的药,最好的医师,不是什么难事,你不信你救不回一个陈登。

你这边在劝说自己,没注意陈登不走了,他看着你像倦鸟归巢一样向城门口走去,他漂泊的心突然安定下来,看你青蓝的衣袖在空中翻飞,像将要振翅的雨燕。

你发现陈登没跟上来,转过头,终于朝他笑笑:“……回家了,元龙。”

夕阳在此刻直直垂下,你被拢在柔软的霞光里,那一点笑容有些晃眼。

陈登的心蓦然狂跳起来。没有人知道这句话对他有多大的冲击。

下邳是他的家,东阳是他的家,可他的家乡被血洗,稻谷伏地,杀声震天,乡野间的清风染上腥气,他在极寻常的一天目睹了不寻常的场景,他的桃花源在那一天彻底崩裂瓦解,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狠狠地绞杀了他所有的柔软。

他钓鱼,他在乡间游荡,试图欺骗自己一切如旧,可梦里的尸山血海不假,他无数次午夜梦回,看到的还是死去的乡亲。陈登彻彻底底的被困在了那一天,那一天血日当头,风啸鹰唳。

行尸走肉的日子从陈登见到你那一刻开始改变。他在广陵看见流民的粥棚,茁壮的稻谷,跃起又落下的稻花鱼,拍起的水珠折射出绚丽的光影,灰白的宣纸被重新描上了色彩。

于是他开始近乎无理智的追随你,出谋划策,粮草军马,能给的都给,不能给的也尽力。因为他在你这里看到了希望,乱世角逐,每个人都想握住最后胜利的旗帜,铁蹄下庶民哀嚎,妻离子散,没有人在意那些最普通不过的人的死活,好像他们生来就该是自己伟业下的累累白骨。

只有你,只有你。陈登对上你的眼睛。

只有你。他在你这里看到了希望,他的希望,黎民的希望,稻谷希望能自己茁壮成长的希望,鱼虾希望自己能肆意摆尾游动的希望。

陈登在此刻萌生了极其强烈的欲望,他不再想不顾身体,不再想得过且过,求生欲像野草,在他心里轰轰烈烈的长起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得活久一点……为了他笃定的未来,为了你口中的家。

“……来了,主公。”

他悄悄拉你的手,你反握回去。在这一刻,你们心里想着同样的话。

长命百岁啊,陈登。

伪装成男子的一大烦恼,便是总能遇到那些想往你帐内塞娇妻美妾的人。那些人不知道你是女儿身,自然也不知道这份带着狎亵的“好意”最终只能沦为弄巧成拙。平素遇到这种人,你大多数能推就推,只是总有那些个场合你不得不去应酬。

又是一年春。冬雪消融,枝头新绿。

广陵去年歉收,今年开春没有足够的种子播种,你宴请了缺种之地的士族,想要向他们打个欠条,先借一点粮食,等到秋收了再连本带利的还回去。

当地士族的族长姓李,来之前你便听闻了他的“非功伟绩”。此人浸淫于酒色多年,早就被掏空了身子,要不是父母双亡,加之上无长兄,这族长之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坐。你心里暗苦,只道此番应酬必少不了酒色交易。

只是你没想到,此人竟明目张胆的将谈判之地定在了当地最大的青楼酒馆。天地良心。

酒过三巡,你与他大致拟订了具体的条款。你心里松一口气,暗暗谋划着趁早按了手印溜之大吉,可别再被留下来干些……

——而事实证明你这口气松的早了。

“不知广陵王来之前可曾听闻此地?”

你笑笑:“略有耳闻。”

“哎呀,这可真是……”那人像是寻到同道中人一般,殷勤又笨拙的把软垫往你这边移了移,他压低声音:“那可曾听说这里的花魁——张邈?”

“这倒并不曾听过。”你看着他离桌上那份协议的距离越来越远,不动声色的想把话题拉回来:“印泥有些干了,李公子。”

他置若罔闻:“那张邈啊,身是男儿,却生的比女儿家还要漂亮,这里的姑娘,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更兼……”

他向你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咧开嘴笑了,活像猥琐两字成了精:“嘿嘿,故而才被选上,当了这寻芳阁第一位男花魁。”

你慢慢琢磨明白他的意思。想是你之前一直推拒那些被塞给你的姑娘,眼前这位估计以为你好男风,铁了心的让你绊倒在美男关。

若是平时,你多半又打打太极糊弄过去,可此次谈判关乎广陵今年收成,马虎不得。你指尖摩挲着酒杯杯壁上的花纹,半晌后开了口,似是兴趣很浓的样子:

“行啊,今天本王也见识见识这男花魁是什么样子。”

“广陵王好雅兴!早就吩咐过了,今日只招待您一个人——请,三楼雅间。”

李大公子嘿嘿一笑,他此次的任务已毕,于是招招手,两个女人熟稔的走过来,软靠在他胸口,三人旁若无人的浓情蜜意起来。

你上了三楼,这层楼的人早被清完了,只有走廊尽头的门开着。你缓步朝那边走去,思索着脱身的法子。

越是靠近,越能嗅见那脂粉味里突兀混进的清苦药香,与此地格格不入,遗世独立一般。

说实话,你对脂粉啊香料啊什么的并不是很感兴趣,有时候脂粉味太重还会让你泛起呕吐的欲望,直到现在,你胸中仍有不断翻涌的浪潮,只是面子上在尽力克制,不露出恶态——而这阵药香巧妙的缓解了你的不适,令你不免对这香气的主人产生几分善意的好奇。

门虚掩着,你轻轻推开,却并未看到那人,一道屏风挡在了你们中间,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药香盖住了脂粉香,微苦的气味有时候更能让人保持清醒,你不着痕迹的深呼吸了几下,随手掩住了房门。

那人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即便看不太清,也能直觉出他的仪态是极好的。

你不由放轻脚步,靴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响声。离屏风越来越近,你再往前一步,头往屏风那侧倾斜,看清对方的一瞬间,你眼睛微微睁大——

好美!

词汇量在此刻变得匮乏,你无法找出任何一个词来形容对方的长相。只是一面,你就能笃定,这人的容貌在你见到的所有美人里都足以名列前茅,太漂亮,这是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烛火微微闪烁,给他的脸描上一层柔软而温暖的金边。

你眨了下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嗯,那个,你叫张邈,是吗?”

张邈把手下的物品规整完毕,才漫不经心的抬眼看你:“嗯。”

……声音也好好听啊。

你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没出息,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往他那边走去,故作随意:“……在收拾什么?用我搭把手吗?”

“……我说,您都进我们这了,就别阎王出告示鬼话连篇了。”张邈懒懒的笑。

……欸?好像有点不对——话本里的花魁不都是软语轻言、媚眼如丝的吗?怎么这寻芳阁的花魁倒跟别处不一样?

美人滤镜一瞬间破裂,碎了满地玻璃渣。

好在你很快调理好了,毕竟也不需要再像对待易碎品似的对待他,整个人也自在了不少。

你觉得有趣,并不计较他拿你开涮,何况他的长相让你头一次认识到,那些话本里的描写并非空话,纵是不笑,只轻飘飘睨人一眼,只怕旁人都要被勾了魂去。

“怎么称呼?”

“小字孟卓。”

天色渐渐黑了,晚霞提着赤红裙摆将要离去,只有几颗星星余下点缀,屋里的光线介于清楚与模糊之间,朦胧又暧昧,身侧的烛光摇曳,将这一方小小天地照亮。

张邈主动向你走来,他身上有一种奇异的、矜贵又随心所欲的气质,而这些特质完美的杂糅在了一起,极夺人目光。

“都准备好了,开始吗?”

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几上,形状各异的缅铃、各式各样的角先生,甚至还有一捆麻绳,看上去像被油浸过,柔顺而光亮,颜色很巧妙介于绛红与胭脂红之间,看到他的第一眼,你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开始对比。

张邈是很白的,这样的红如果在他身上,一定会形成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一定会给人带来一场最直白的视觉盛宴。

当这捆红绳捆在他身,绕过手臂,缠上腰肢,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在咽喉处缠绕几圈,被绑缚者剧烈挣扎时,绳子会一点点收紧,直止他因为呼吸不畅而眼神涣散、冷汗慢慢洇湿皮肤,最终只能向你求助……

不得不说,张邈带给你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至少你不会在看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时,脑海里第一时间想的是如何在床榻间折磨对方。

“殿下?……回神了,”张邈叫你了几声,有些无奈。他拿起那捆红绳,像是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一样:“会用吗?”

你点点头。

“那就来吧。”

他状似随意的把红绳递给你,你伸手去接,指尖与他轻轻碰上。不知是不是你的错觉,碰上的那一瞬间,张邈的反应好像触电了一般,手轻微的颤抖了几下。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欲盖弥彰的伸手,把鬓发别到耳后。

谁料这一别,你才看见他的耳廓红了一片,像天边的烧霞。

哦,原来不只你一个人紧张。

你突然笑了。

屏风后有一张小塌,离桌几很近,四四方方的摆在中间,塌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软垫,床角有流苏坠着。

张邈知道你什么意思,他轻巧地走过去,直直地跪在了塌上,双手也背在身后,他半侧过头,无声的示意你可以开始了。

绳缚也要讲究一个技巧,如何既不让对方挣脱,又不让对方感到疼痛,这两者之间有一个度,而捆绑者则需要拿捏好这个度,这是个技术活,但显然你很精通。

麻绳搭在后脖颈,你把它绕到前胸,扭几下,又往后绕去。细腻而洁白的乳肉袒露在空气中,你强迫自己移开眼,压制着想狠狠扇上去的欲望。

为转移注意力,你开口:“怎么想到干这行了?”

张邈艰难适应着周身的麻绳,试图通过轻微的挣动来让自己舒服一点。他调整姿势,声音有些喘:“还能为什么?赌博的爹,生病的娘,上学的弟弟,破碎的……”

“……行了。”你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出什么正经话了。

对你来说,绳缚的本质是掌控,通过限制另一方的行动而得到占有对方的快感。从脖颈到胸膛再到大腿,你利落地绑完,在结尾处打上一个漂亮的结,而麻绳刚好用完。

张邈动了动手臂,能动作的幅度很小,而因为两手都背在了身后,他只能被迫做出一副挺胸的姿势,不得不说,他感到有一点羞耻,这姿势好像他在主动邀请你品尝自己一样。

“做润滑了吗?”你问他。

“嗯,做了。”

张邈的头发很长,披在肩上时恍若名贵的丝绸。你把发丝挽到他身前,赞叹他漂亮的蝴蝶骨。

铜盆中有温水,你简单清洗了手指,用绢帕擦干。

“跪好了。”

你欺身上前,从后面拥住他,一只手亲昵的绕过腰侧,撸动他秀气的性器,另一只手随意揉了揉他丰腴的臀肉,精准的找到穴口,顶进去一个指节。

张邈开始轻声哼叫。你的手法很娴熟,快感几乎霎那间就涌进大脑,指腹碾磨铃口时,他忍不住微微弯起腰,想向后逃去,可身后也是你,这样做反倒像是投怀送抱,而后果往往也不是特别有效,他的活动空间进一步缩小,掉入了以你为名的情欲陷阱中。

快感的冲击下,他的后穴分泌出更多的黏液,手指出入很顺利,你试探着两根手指缓慢插进去,感受穴肉内壁的褶皱。

张邈的呼吸已经乱掉了,喘息声像是求救。

“哈、嗯……啊啊!”

你指尖无意间擦过后穴一块略硬的凸起,张邈的动作猛然激烈起来,挣扎着想要逃离,可腿软的更快,喉间迸出一声似是痛苦的呻吟。

“别!别按那里、轻点,哈……”

那一瞬间他的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整个人被磅礴的快感扼住喉头,根本顾忌不到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敏感点被按压让他感到恐惧,一种身体被欲望完全支配的恐惧。

床上的话一般反着听就好了。你两指并拢,在那处打圈碾磨,时而施加力道狠狠按压,穴肉绞着你的手指,湿软而紧致,内里还有水液不断涌出来。

张邈蹙着眉,眼神虚虚的落在前方,脸颊晕上一片嫣红,呼吸声总被快感冲击到,碎成一段一段的,他无意识的喃喃:“唔、要到了!——”

那截单薄的腰肢猛的向前挺起,小腹像痉挛一般乱颤,性器直直射出精液,而后穴又涌出大股大股的黏液,你撤出手,那些过量的液体便流出来,床铺前面后面都被打湿,简直称得上是一团糟。

“哈、哈,嗯……”他半天缓不过神,眼神都漫无目的的涣散着,不知道落到何地。

“射的好快。”

你嘴上说着,手底下动作也没停,言语间又加了一根手指,较之先前,他吞吐的更为困难,有了想要逃开的无意识反应。这时候绳子的作用便突显出来了,张邈的动作完全被禁锢住,逃离的幅度微乎其微,你稍加些力道就能把他扯回原地。

快感好似一阵电流,从后穴直达脑海,张邈身体微微颤抖,隐忍着爽到想要吐舌头的欲望。

后穴已经足够湿软,你抽出手,手指上晶晶亮亮的覆了一层透明的水膜,两指分开时还能看到拉出一条银色的线。

你把手伸到他面前,微微一笑:“孟卓可真会流水。”

你透过发丝,隐约看见他的耳朵红得更厉害。

你逐渐琢磨出点意思,这人看着好像能把一切捏在手里,自有一番运筹帷幄的气度在,平时说话也总喜欢像逗小孩儿似的逗你,表面上看是套了个气定神闲的壳,实则内里装的是纯情的芯,特别不经逗,稍微过界一点就上脸。

哎呀,最喜欢欺负这种类型的了。

你满意得很,伸手掰开他的臀缝,后穴骤然暴露在空气中,不自然的收缩几下,吐出水液来。

“还真骚啊。”

你感慨,嘴上说着,手下动作也没停,利索的解开衣裳,性器在穴口周围绕圈打转,漫不经心的蹭他流出来的水,权当成润滑。

“放松点,嗯……对了。”

吞吃伞头的过程有些艰难,张邈的呻吟声有些痛苦。你伸手按住他的脖颈,压在床榻间,张邈的臀高高翘起来,进出的更加顺畅,他被迫侧过脸呼吸,脸颊红润,眼底似有水光。

“慢一点、别这么快,啊……好大……”

你猜张邈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的眼睛都是迷离的,只有刚进去时的痛感使他清醒了一瞬,但很快又陷入情欲的浪潮中。

整根都进去了,你爽的喟叹,终于懂得了那人口中花魁二字的含金量。这口销魂洞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在你发生过关系的床伴中起码排得上前三。

张邈有些难受,背着手的姿势让他无力反抗,后穴吃进去的东西又太大,他的喘息都是潮热的,试图平复呼吸,适应现在的尺寸和姿势。

你观察他,看他适应的差不多了,便挺动起来。肉体碰撞,交合处的水液被打成白沫,生理反应是无法克制的,张邈无意识的哼叫起来,声音软而沙哑,浸着情欲的底色。

循着记忆,你顶弄他的敏感点,张邈不太受的住这样强烈的冲击,整个人被顶的不住往前,又被你一次次拉回来,承受着更强烈的快感,性器像钉子一样锲在他穴里,张邈感觉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轻一点、轻一点殿下!啊啊啊啊——”

反抗无用,被完完全全支配的感觉太过恐怖,这种感觉能让人在心理上变得更脆弱,从而更依赖身边的床伴。

张邈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腿抖得厉害,全靠你捞着他才没软在床上。

你勾起绳子,张邈被带着起来,两厢靠的更近,你腾出只手,掰住他的下颌,逼着他转头,凑上去吻他。

其实你并没有和床伴接吻的习惯,或许是因为张邈的嘴看起来非常好亲,或许是你想堵住那张嘴,不让它再发出无意识勾人的叫声。

“唔,干什么……你……”

张邈被操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仍然不自觉的偏过头去,躲开你的亲吻。你偏不如他的意,伸手再钳住他的下颌,逼他扭过头来接吻。

“做什么这么不乐意?不能亲吗?”你的动作有些重,撤开手时能看见他下颌登时浮现了几条红痕。

“不……”他喘得厉害,仍然闷闷的笑了几声:“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呃……就是爱上客人……”

还贫。

你轻轻掴他的脸,他模糊的笑了笑。

惩罚似的,你抽查的幅度越来越大,几乎是整根进去整根出来,每次进出时都狠狠碾过他的敏感点。

前端硬得不停吐水,却迟迟得不到疏解,你好似忘了这回事一样,故意晾着他前面。

张邈的身体像鱼一样弹动,却又被你按住,只能崩溃的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快感地狱,他的舌尖微微吐出来,眼睛也不自觉的向上翻,缺氧一般剧烈呼吸。

“难受……啊、呃啊啊啊啊啊啊——”

又高潮了。

他几乎被定死在原地,只能无力的承受又一轮冲击。

后穴绞得很紧,你爽的头皮发麻,穴肉像密匝匝的小嘴,亲切的吮吸你的性器,性器迎头被浇上一股温热的情潮,仿佛置身温泉内一般。

张邈轻轻一眨眼,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

“哈……哈……”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你被绞得动弹不得,只能安抚性的抚摸他的背脊,试图让他放松下来。

张邈彻底脱力了,整个人尚且能跪在塌上全靠你捞着他的腰。你无法,顶弄着抽出性器,扯了扯绳子,换成正面上他的姿势,让他坐在你腿上。

半晌他才缓过劲,有些接受不了自己被操哭的事实,只能隐晦的把眼泪抹在你肩膀上。

你懒得说他,对着他的臀抽了一巴掌。

“好点了?”

“……嗯。”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你斟酌了下措辞:“敏感的。”

他当然知道你什么意思,臊得厉害,不说话了。

“再来一回吧,孟卓。”

“……能说不行吗?”

你笑了笑:“当然不行。箭在弦上了。”

他叹口气,费力的撑起身,手攀在你肩膀上,用后穴试探你性器的位置。你托着他的臀,引他找到正确的地方。

张邈磨了磨,确认找到了地方,一点一点往下坐。

他此刻趴在你肩头,你能清楚的听到他隐忍的痛声和急促的喘息,而那痛声也不纯粹,夹杂更多的是一种欢愉。

你锢住他的腰,突然向下使力。原本缓慢吞吃性器的动作骤然被加快,性器势如破竹一般,直直的、残忍的顶到最深处。

“别!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不痛是不可能的,原本轻轻搭在你肩膀上的手指那一瞬间无意识的掐进肉里,你嘶了一声,手下的动作却不停,慢慢操开他后穴的每一条褶皱。

张邈的腰肢太单薄,操进去的阳具又过于大,完整吞进去时能看见肚皮被顶出一道弧度。

慢慢适应下来,每一次动作带来的快感层层叠加,又一次累积到了恐怖的程度。张邈哭喘着,不自觉的迎合你的动作,追逐更强烈的快感。

“真骚啊……”

说不清道不明,你半是愉悦的笑了笑,往后退了点,拉开距离,伸手,毫不留情的扇在他的脸上。你虽刻意卸了点力道,但他的脸还是被扇得侧过去,面颊浮出明显的红晕。

施暴欲上涨,你又朝着那张漂亮的脸扇了几下,张邈被打出生理性的泪水,从布满红晕的脸颊蜿蜒流下,他带着哭腔,急促的喘息,你获得了无与伦比的精神快感,身下动作都快了几分。

你拉紧了绳结,张邈的呼吸空间被一点点挤压,极致的快感在脑海里炸开,而呼吸不畅将原本就到了顶点的快感成倍放大,逼着他把更多的感受放在体验情欲上。

情潮一波波袭来,张邈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海边的一尾小鱼,无法面对情欲的滔天骇浪,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被拍打回岸边。

他眉头紧皱着,脸上似是欢愉似是痛苦,唇齿间偶尔泄出两三声呻吟,后穴的刺激太过强烈,他浑身都要颤抖起来。

你有规律的抽拉绳带,张邈被迫痛苦的在呼吸与窒息之间来回体验,恍惚以为自己已经变成了情欲的奴隶。

窒息时他的呼吸并不大通畅,喘息声被挤在喉间,偶尔能发出含混的呜咽,像没长大的幼猫。眼前白茫茫一片,张邈吐着舌尖,眼神都是虚的。

唯有后穴依然卖力的伺候你的性器,又湿又软,你按住他的腰,加快速度,准备最后的冲刺。

“真的、太快了,啊啊……慢点……”

你锢着他的腰,抵着敏感点,射了。

张邈眼前一阵白光闪过,整个人像漂浮在云端,周身的力气已经被卸了七七八八,只剩下翻白眼吐舌头的力气。

前面已经射无可射了,但持续不断的快感还在刺激着他,性器在空中无力的颤了颤,铃口淅淅沥沥的射出些尿来。

张邈大口喘着气,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

等张邈幽幽转醒时已是第二日,此时早已日上杆头,阳光顺着窗棂间的缝隙洒下来,像被揉碎的金箔纸落在地面。

你支开窗子,房间内的空气流动起来,盈满了春日的花香与草香。

借粮的事了结了,你近期的事也算大体解决完了,便放任自己睡到这个时候。张邈大抵是累狠了,此时还蜷在塌上睡觉,他半张脸都埋在了褥子间,看着很柔软。

昨天做完后你给他清理了下,换了张床睡觉,另一张简直称得上惨不忍睹,上面有各式各样的液体,一眼就能看出来有人在上面做了什么腌臜事。

你回到塌前,张邈脸上被抽出来的红晕还没消下去,身上也有被绑过的痕迹,零星分布着几个吻痕,看起来一塌糊涂,只有睡颜依然干净。

你伸手,指尖在红晕处摩挲。

张邈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

醒来的第一感受是酸——浑身都酸,肩膀、腰、腿,全都难受到不像自己的,他翻身都困难,忍不住哼哼几声。

“醒了?”

罪魁祸首如今坐在塌边,手指还抚着他的脸。

张邈刚准备开口答你,却发现嗓子都是哑的,他无奈,清了清嗓,艰难开口:“殿下……好威武。”

你就当没听见他言语间的埋怨。

说来奇怪,你明明与张邈只是一夜之缘,却总觉得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相处起来好似多年的老友。目前你只在陈登面前有这种感觉。

他试着起身,手臂撑不住,差点歪倒在你怀里。你顺势让他倚在你肩上借力,腾出一只手去够小几上的茶杯,把茶水送到他唇边。

张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开口说话总不那么费力了:“……殿下不回府?”

“还没见过你这么赶人的,想让我走?”你挑挑眉。

张邈头发睡得有些乱,你伸手替他捋整齐,别在他耳后。

他笑了笑:“怎敢?”

“过几日桃花就开了,”沉默了一会儿,你岔开话题:“一起去看看?”

“今日?”张邈懒懒的扫了一眼自身的惨状:“殿下可怜可怜我这个半残吧……”

“……真是老太太进被窝。”他偷偷嘀咕,声音太轻,你都没听见。

“说真的,你知道我的意思。”你戳戳张邈的胳膊。

你想赎他。拿赏花做借口,只是不知道他怎么想。

“嗯……”

张邈真的思考起来,但脑力消耗太多会困,尤其还在被暖洋洋的阳光烘照着的时候。眼皮越发沉重,太困了,张邈慢慢的阖眼,坠入梦乡前还在喃喃。

“……好啊。”

司马懿又做梦了。

梦里总出现一个身影。高挑的背影,不知道男女,穿着古时的衣服,面容模糊,唯耳侧的羽状饰品闪着一抹冷而亮的光。

他心头总忍不住悸动,要追去时,却总不能真正触碰到这个身影。每每梦境消失前,那身影都会转头,露出半张侧脸,司马懿看不清,却直觉那人隐约是在笑。

然后闹钟响了。

他只能从床上起来,默默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梦境,随后沉默的洗漱后下了楼。管家备好了饭菜,一一转述临走前父亲留给他的话——或者说是命令。

司马懿在家中排行第二,自幼被当做未来的继承人培养,从小到大他得到的教育都是,不能有个人情感,不许有喜欢的东西,不许有讨厌的东西,不能哭不能笑,要保持冷静而莫测的模样,为了看上去有继承人的沉稳。

他无从抱怨,也疲于诉说。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所以不如说从他出生起就被打了司马家的烙印,从此享受的一切,都是为了未来的利益翻倍。而司马家二公子的身份给他带来了多少好处,他还要抱怨,难道不是一等一的不识好歹?

司马懿吃完早饭后,又像以往任何一天一样,踏上了车,等待司机把自己载到公司,又一次开启机械而无趣的生活。

他的人生至此都是这么过的,却总隐隐约约感觉落不到实处,万事万物好像和他都隔了一层厚厚的透明墙,他触碰一花一木,遇见人碰见事,心里都没有波动,唯有疲惫深入骨髓,好像出生时就一字一字刻在了他的脊背上。

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已经入了冬,道两旁的行人少得可怜,树叶也落了个干净,枝干却还默默的迎着风,在冬日的寒冷中试图直着身子,却还是被一下一下的压弯。

过几天就要下雪了吧。司马懿想。

他一直觉得下雪是好事,整个世界被冰雪覆盖,所有的污秽、沉渣,都被深深地掩埋,看起来好像全无存在的痕迹,一切都弥漫着虚假的宁静祥和。

去公司基本是直达,只拐一个弯,车辆因拐弯而减速时,司马懿注意到街角闪过一抹冷而亮的光。

——那么熟悉的、曾无数次在他梦里出现过的、冷而亮的光。

他在那一瞬间被攫住了呼吸,瞳孔猛的放大,全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被寒风冻结住了,冷冰冰的把脊椎骨结成冰,唯心底漫出一点柔软的、温热的涓涓暖流。

“……等等!停车。”

话出口的一瞬间,莫名的卡了壳,一股诡异的熟悉感占据了他的脑海。然而这只是一瞬间,司马懿揉了揉眉心,还是叫停了车。

司机皱眉,还是挂了档,靠路边停了车。司马懿急匆匆下车,步伐加快,朝拐角奔去。

街角有一处略微避风的地方,有人往这里丢了一只纸箱,里面有一只白色的小流浪狗,毛茸茸、又脏兮兮的,小狗面前蹲了个人,棕发披肩,她倒是不嫌脏,一边摸着小狗的头,一边逗狗。

司马懿离得远,急匆匆跑来,到了近处才隐约听见那人在说什么。

“……飞云……好可怜……”

他裹挟着寒风冲来,站定后才觉得自己莽撞又失礼,站在原地,窘迫的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罕见的冲动。

不过好歹是抓到了。他盯着那人耳后的羽毛样式的配饰,默默的想。

那人转过头,是个女子,看见他呆呆的站在这,却先微微笑了。

奇怪的是,这笑容里没有惊讶,没有疑惑,没有任何见到陌生人时该有的情感,只有一点点藏不住的、和他很相似的疲惫和厌倦。

“司马懿?”

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但没显现在脸上,忖度着回答:“嗯……你认识我?”

“叫我阿广就行。”

阿广答的全非他所提问的,他也不觉得奇怪,仿佛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司马懿没有和同龄女性打交道的经验,他不知道见到这个陌生女子时心里的悸动是否正常,心脏跳动加快,时间的流速仿佛都快了不少。

“你在喂狗吗?”

“对,它叫飞云。你要养吗?”

司马懿被问住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养。”

“……那我就先替你养着吧,等你什么时候能接它回家的时候,再把飞云给你。”

这是个很突然的决定,阿广不跟他解释原因,解释动机,只是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告诉他一些事——而他竟然也没感到不舒服,只是庆幸能让她多说一点话——这太反常了。

“……谢谢。”

阿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语气淡淡的:“我走了。”她的目光放向很远,随口提醒他:“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阿广走了,风带起她的头发,随着命定的轨迹一起离去。司马懿条件反射的就想跟在她身后——这搞得好像他们是什么上下级关系一样。

太奇怪了。司马懿在短短一天内,第二次这么想。

自遇见阿广之后,时间仿佛加了速。

不过他还是雷打不动的做梦,不过这次,梦的内容终于变了,他依旧像往常一样冲上前去,却抓住了她,那女子转头——她确实在笑,那张脸赫然就是阿广的脸。

司马家有祭祖的传统,好像是很久之前流传下来的。像这种事情,司马懿作为长子是必须参加的,哪怕他根本不喜欢这种假惺惺的戏份。

祭祖的地方很偏,他们这一行人坐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下车时黑压压的一片,看得人窒息,喘不过气。

沉默的点香,俯身,叩首。与其说是祭祖,不如说是祭这代代相传的无上权柄。每年都这样过一遍流程,不到二十分钟就走完了全程,司马懿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无用功,这种无用功在司马家明明是令行禁止的。各样事毕,旁支的一把手二把手们忙不迭凑到他父亲身边,左一句恭维,右一句感叹。

司马懿突然又觉得这一切都离他很远,所有人被雾化了边缘,旁人的吵杂声突然像是和他隔了一层什么似的,变得不甚清晰起来。

好像冥冥中有指引,他鬼迷心窍般的往后院走去。不知为什么,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就这么被引到了后院。

空气中有很淡的纸钱燃烧的味道。还有女子低低的声音。

“元龙……你……阿蝉……,走好……”

司马懿转头,路尽头向左拐,竟还有条小道,声音就是从那传过来的。他看见有人蹲在那,往自己挖的土坑里扔纸钱,那人扔的慢,扔一张,便要絮絮叨叨说上好一阵话,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他直觉那是阿广。

无由来的直觉,莫名其妙的直觉。司马懿定了定神,往那边走去。

纸钱燃尽了,纸堆里只剩零星的火星,司马懿站定在她身后,又一次不知道怎么开口,他遇上阿广,似乎一瞬间就会变得笨嘴拙舌。

“……司马懿?”

“嗯。”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广总是不用看就知道他是谁。

空气沉寂下来,阿广坐在一块石头上,给他展示,语气淡淡的,吐出简单的词句:“见过纸钱吗?……就这样,点燃了,然后烧没了。”

司马懿定定的看着。纸钱做的特殊,本色是土黄色,上面有略明亮一点的黄线勾勒出用钱的形状,碰到火时,那黄色就立时褪掉,变成沉沉的灰,落在土里,碎在风里。似乎通过这样的颜色变化,就能欺骗自己说,纸钱真的燃烧了,真的送给了想送的人了。

“你在给谁烧?”

这一次,她沉默的时间更久。

久到司马懿都以为她没有听清自己的话时,阿广才开口,声音轻极了。

“……你知道吗?这片地,在古时候,叫广陵。”

他的头突然尖锐的疼起来,像被什么刺激了一样,痛感在他脑海里横冲直撞,面前的女子身影变得扭曲,又慢慢模糊,这阵刺激中,他感觉自己脑海里出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段。

竹筒饭,账本,鸟食……

还有黑色高马尾的少女,毛绒绒的小狗,围着他打趣的很多人,还有他不堪其扰的、无奈的笑着转头,看见一个人,模糊的脸,却笑着跟他说着什么。

有一个词呼之欲出,他在这一瞬间突然感受到,万事万物好像脱离了原有的轨道,正在一点点变远,一点点变模糊。

他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世界朦朦胧胧的,在他眼里汇聚成一片混沌,他伸手试图抓住阿广,却只抓住了空气里盈满的纸钱灰屑。

“……等等、别走!”

这是他意识清醒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司马懿又做梦了。这次的梦的对象终于不再是阿广,但变得更奇怪了。

——他梦见自己叫傅融,是一个能打会算的副官。

这个梦几乎真实的不像个梦,他怔怔的看着着自己身上的古装,手往脑后一伸,又摸到一头长发,高高的扎成马尾。

“……傅副官?傅副官?醒神啦!”身旁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笑他。

他听见自己说:“她呢?”

“楼主说她和阿蝉去买爆竹,忙了一年,可终于过年了!累死了都!”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傅副官今天怎么失魂落魄的?”后面走出来一个男子,司马懿听见身边的女孩子叫他蛾使,蛾使熟稔的跟他搭话:“生病了?过年了偏偏病了,怎么这样不巧?”

“没生病,就是有点累。”司马懿几乎脱口而出,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又一次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

“傅副官去休息吧,我们楼里一年下来数你最辛苦,采买东西的事儿就交给我们吧!”

旁边的女孩子们对呀对呀的附和着,脸上是纯粹的担忧。

司马懿心里泛出陌生的情感,温暖的,好像能抚平干涸大地上的条条沟壑。他听见自己说:“今天可能真的不舒服……那我先回去了,麻烦你们了。”

“好生分哦。”女孩子们唏嘘,蛾使无奈的摇摇头,跟他说快回去吧。

司马懿转身,眼前突然恍惚了一下,面前的集市、小摊、来往的人群与车马全部消失了,他看见诡异的滚烫岩浆爆裂迸发,天被撕开一道口子,滚滚洪水从裂口处呼啸直下,巨响轰鸣,他一瞬间几乎疑心耳朵是否被轰隆声震至失声。

他背后立刻奓出一身冷汗,本能的想要后退错开几步,谁料刚抬脚,面前的景象、声音、岩浆、洪水,又都通通消失了。

面前的一切照旧,小贩的吆喝声还在耳侧,司马懿的冷汗却浸湿了里衣。

不对。不对。太奇怪了。

一切都很奇怪。自从遇到阿广那天之后,一切都变得奇怪起来,阿广神秘,来去无定,独留他在怪诞景象中无所适从,整个世界忽然扭曲成他不认识的样子,他无法控制的迷茫起来。

夕阳渐渐西斜,暮光像吸饱了血的红唇,向这片土地露出可怖的獠牙。司马懿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像铅水一样沉沉的灌在胃里。

他心事重重的回了绣衣楼——走到门前才发现,这段路他走的居然出奇的顺畅,一点犹豫也没有,就像走过很多次似的。奇怪的事发生过太多,他对这个已经视若无睹了。

转眼间就到了夜半,他回到绣衣楼,发现出门采购物资的各路人马都回了绣衣楼,院子里人声喜气洋洋的一片,厨房内烧着火在下饺子,蒸汽袅袅的飘到半空,有人说吃到五铢钱的今年会有好运,院里在燃烧烟花,一根小棒顶端噼里啪啦的闪着火花,映在人脸上,溢出幸福与喜悦。

人潮泛着幸福的波浪,司马懿推开院子大门,看着院子里欢声笑语连成一片,却几乎手足无措的不知何去何从,本能的想要退出去,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安全领域。

他闻到空气里蜡烛燃烧的味道,很熟悉,那味道像是从记忆深处飘来的一样,他隐隐约约想起来,似乎每年快过年时,就有人在他身旁看着他扎灯笼。灯笼通红,两端点着金,很喜庆的颜色,竹片弯折,把幸福笼在灯笼大大的肚子里。

“傅副官回来啦?楼主呢?”

傅副官是谁?是在叫他吗?

面前的人看不清容貌,司马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仓促的摇摇头应付过去。

他站在人群当中,却好像逆流而上的小小蚂蚁,一个质问就能拍出滔天大浪,让他原形毕露。他听见自己说:“我不太舒服……先回房里了,她回来了记得叫我。”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却本能的期待所有人口中的楼主出现,仿佛冥冥之中,有人拈起红线,这一端连的是他,那一段隐约指向未知的未知。

昏昏沉沉的睡到不知何时,司马懿醒了,把手腕搭在脸上,慢慢的醒盹。他微眯着眼睛,在非比寻常的寂静中,感觉到不对劲,指缝间隐约看见,他的床边好像站了人。

——很多人。

今天碰到的蛾使,面熟的女孩子们,全都站在他床前,不知为何看不清面容。

“楼主呢?……”

其中一个发问了,其余人也跟着重复,语调平直无波无澜,许多声音重合在一起,说不出来的诡异与恐怖。

司马懿猛然坐起来,背后泛出一身冷汗,而那些人的只盯着他,呆呆的问他楼主在哪里。可他仿佛被封印了唇舌,心里压着沉沉一座山,连鸟雀都缄默,花草也偏头。

他隐约有了些猜测。

烛花爆了一声,人群静默了一瞬,面前的那个最靠近他的女孩子,梳着高高的发髻,鬓边留有长发的女孩子,脸上陡然流出两道血泪,嫣红的,血红的,令人心惊。

“为什么要带司马家的人打到广陵?……傅副官?”

接二连三的,眼眶里流出的不是眼泪,而都成了血,盛开在每个人脸上,吸干七情六欲,凝出纯粹的、痛苦的猜忌。

“为什么叛变?……”

“为什么一开始就要来卧底?为什么装的这么像?……”

“你不是说绣衣楼是你的家吗?……”

平铺直叙的语调汇成江河湖海,又化作极寒之钉,尖锐的语调定住他,每念出来的一句话就是一道宣判,烙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让他再也无法遮掩,无法自欺。

他的脑袋开始剧烈的发疼,踉踉跄跄的下了床,本能的想远离这些声音。

责难声被甩在了后面,他才渐渐慢下了步伐,却发现走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只好漫无目的的游荡。入目一片荒寂的旷野,野草都不愿在此生长,只伶仃的伫立着几个灰沉的荒石,野鸦扑棱着翅膀嚎叫。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尖锐的风呼号着,卷起烈烈狂风。

司马懿试图放空自己脑海里的杂念,他开始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分不清自己是司马懿还是……他们口中的傅副官。

司马家给他打上的烙印还在脊椎骨处隐隐作痛,可“傅副官”的那些记忆又恍若昨日,分外熟悉,带来的痛苦、眷恋不似作伪,呼啸在心里,比他前半生所有情绪加起来都要浓烈。

……人其实是该这么活着的吧?他突兀的想,思维不可抑制的于此发散。

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有家人,有朋友,有仇敌,和这个世界有千丝万缕的、想要或不想要的联系,可以吐露心声,也可以带上假面,是是非非都由自己,而不是只做他人的、家族的一颗棋子。

人其实是该这么活着的吧。

“傅副官”——多有吸引力的身份。不是家族合格的继承人,不是听话的儿子,不是杀伐决断的掌舵人,只是有血有肉的、生动的、真正活着的一个人。

所以……他跟所有人口中的那个“傅副官”,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所有人都叫他傅副官?

“你说呢?”

女声响起,宛若平底惊雷,司马懿才发现有人躲在了一颗枯树后,方才才发出声音。

女声一出他就听出来了,是阿广的声音——那个莫测的、他永远摸不清路数的阿广。

她是能……听见自己说话吗?

“对。”

阿广从树后现身,朝他走过来,自如的找了个空地坐下,迎着他略带防备的目光,坦然的接上刚才的话:“对,我确实能听见你在想什么。”

风声越来越大,衣摆在风中飘舞不定,发出猎猎声响,若隐若现的遮住两人的脸庞,分明隔的这么近,却又如雾里探花。

“……刚才你见过蛾使他们了吧。”

“嗯。”

“我猜,你知道我是谁了,对吗?”

——他心里确有猜测。

那个一晚上不现身的楼主,那个他心里一直隐隐牵挂的上司,那个在大家口中好像和自己很亲昵的、绣衣楼楼主,是否就是眼前之人?

她看起来很疲惫,说话声音都淡淡的。司马懿只想上前,轻轻揉开她眉间的褶,这是一种可怕的条件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脱离他的控制,他感觉自己有些无药可救。

“所以你是吗?……楼主?”

“嗯。”她笑了笑:“哎,好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怪怀念的。”

妖风怪异,司马懿不得不靠近阿广,以听清她说的每句话。

“那那些人呢?”

其实他更想问,自己是谁?

他做司马懿做的疲惫,烦累,每一天都乏善可陈,他不是个人,只是流水线生产的家族工具,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好像他生来就该如此,为家族自立一块贞节牌坊,一辈子顶在脑袋上,然后为之肝脑涂地。从来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他几乎是奢望的想,那个傅副官……他可以是他吗?

生动的活着,这个条件太有诱惑力,他才浅尝了一点,就再也无法忍受过往二十余年的枯燥与乏味,像偷食禁果的亚当夏娃,刀山火海也无法阻隔对自由之果的渴望与向往。

“他们都是绣衣楼的人。都是,嗯,都是曾经你的属下,也曾经是我的属下。”

阿广说的很慢,字斟句酌,混在风里显得破碎而零落。一段话包含了太多信息,司马懿的心毫无预兆的狂跳起来,宏愿在即,他眼底不知不觉的露出温暖的喜色。

“那……”

那傅副官呢?

一声破天雷响强制打断了他的话,天边被乌云压过,空中泛起沉闷的轰隆隆的响声,像是暴雨将倾。

司马懿见阿广猝然抬头,她瞳孔放大,面上带了急切之色,像是期待,又像是畏惧此刻的到来。

世界的边缘肉眼可见的消碎,化成能堙灭一切的白光,一点一点的侵蚀他所处的世界。天崩地裂,鸟禽落地,鲜花枯萎,他眼睁睁的看着可见的地方像是被一点一点吸走生命力。

他听见阿广的喃喃:“梦碎了啊……”

司马懿愣愣的看她,那抹冷而亮的光在风中明明灭灭,露出的冷光却依旧刺人眼,仿佛成了刀刃,缓慢的削去他记忆里不真实的地方。

我是司马懿吗?我是谁?

……傅融是谁?

还是真实的吗?还是梦?

“想起来了吗?……傅融啊。”

天空碎成一片一片的,暴雨从缝隙里倾泻而下,电闪雷鸣,雨滴破空的声音,砸到地上爆开的声音,狂风呼啸怒吼的声音,一边暴雨乌云聚集,一边日落将将定格,血红的霞光笼满了天,诡异的呈现出割裂又冲击视野的画面。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

副官,广陵,小狗,战争,混乱。

他都想起来了。广陵三月春,枝桠柔软香气馥郁,此世冰雪寒,暴雪沉沉的没过他,让他想不起春夏,记不住秋冬。

“……原来我是在做梦吗?”

傅融扯起嘴角,却感觉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事,这么多事压在他脑海里,仿佛不断有细针在刺他,头痛欲裂。但他还是笑,泪也还在流,好像觉得狼狈似的,又用一只手轻轻搭在脸上,无端看着让人难受。

傅融张口,突然冒出来一句:“我懂了,楼主。”

“……你懂什么了?”

“我醒了,梦也碎了……你也要走了。对不对?”

还能不懂吗?佛语讲,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世间的什么事不是大梦一场空呢?黄粱千千梦,醒时也当假。

他在生死边缘走一遭,昏昏沉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内无止境的循环,他以为这就是最痛苦的了。没想到梦醒后才是人生大恸,世间大寂。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笑了笑,有种解脱了的快感:“……猜对啦。真聪明。”

傅融想起她走后,每一个孤单的日出,每一个寂寞的日落,他不相信因果轮回前世今生,却年年回广陵祭奠故人,旁人不知道,以为他把广陵当起家之地,于是后人便在广陵修了祠,世世代代于此烧香拜佛,祈求权利降于首。

“……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很久,兜兜转转,反反复复,昨天永远去了又来,明天永远无法抵达。”

“这是什么?巫术吗?”他偏过头,不动声色的把泪水全都抹去,尽可能平静的发话。这样的他看起来就又不像广陵的副官了,又像无悲无喜的司马懿。

“这是傩——倒回时间,回溯一切。”

“你杀了我后,我的意识便一直混混沌沌的,走不了也回不去,直到被拉进一个又一个的傩。可我并没有从母亲那里继承傩的力量,我不知道这一场又一场的梦是因何而起,所以我只能暂时蛰伏在梦境里,试图寻找突破口。”

“后来我发现是我先入为主了。我确实没有继承傩的力量,但我似乎可以以身作为媒介造就梦境。简单来说,如果有人的心愿够强烈,我就可以和那个人一起发动傩,我是媒介,而那个人是梦境的发动者,是梦境内容的缔造者、改写者。”

“后来你也知道了。”

“你的愿望太强烈,于是我从混沌中被拉出来,陪你走完一个又一个的梦。”

“梦境内容不由我,结局不由我,我毕竟已经……死了,能做的不多,只能一次次看你走完一生。”

傅融喉头哽了哽,他发问,声音低低的:“我都是怎样的结局?”

你坦然一笑:“你的结局并不怎么好。很老套的故事,争权夺利,坐上高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却总是遭遇各种意外而壮年死去。”

“后来我慢慢能小范围的影响梦境,我想是真实的你渐渐虚弱了吧。从移动一些小物件,到可以在你的梦里拥有行动的躯壳,其实没过多久。我第一次以人身参与了你的生活时,你过上了我看到过的所有的结局里最好的一个。无忧无虑的活到老,然后在梦中死去。”

“但傩还在发动,我没想明白为什么没能破解成功。我又试了很多次,用尽各种手段把你捧到最高处,给你最好的无上的东西,权利,金银,只要你想要,我都给你拿到,你的死亡也毫无遗憾——在我怀里微笑着走了。但没用,傩还在发动。”

你笑了一下,语气平静:“功成名就,流芳百世,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傅融?……如果你不想要这些,为什么还会杀掉我呢?”

而傅融的泪又轻易落了下来,遍布了满脸,你看着他,只觉得他像被抓住翅膀的蝴蝶,挣扎着想要找到自己。你从未见过他哭,今日倒攒足了,一齐看了。

他从未在你面前哭过,这是司马家留给他的烙印,如今痛苦随着泪流下来,又在风里干涸消散,他这一生如歌如梦的荒诞束缚,仿佛被解开了一丝一毫。

“当然,我现在不这么想了。我承认我对你确实是有怨气的,所以蒙蔽了我的双眼。我知道人的情感从来都是不连贯的,你杀了我的同时也可以……爱我?”

说爱还是太廉价,太轻了。你出口时还卡壳了一瞬间,一个轻飘飘的字却蕴含了那么重的情感,像一整座秋山的落叶,你说这个字时甚至有些疑惑和不确定。

不过傅融并没有反驳你。

“然后我就懂了。你既不想英年早逝,也无法接受我和你毫无芥蒂的过完一生——你的负罪感太重,现实里欺骗了我,杀了我,梦里的结局再美好,其实你心里都是不信的,对吗?”

“所以我想清楚了。傩突破的点,在于「真实」。”

“你其实很想很想回到广陵,对吗?要不然怎么在梦里都忘不掉广陵,你其实最想回到的是在广陵当副官的那段时光,是吗?在那时,你才是真正的一个人,只是傅融,不是司马懿,不是长公子,不是少主,只是你自己,对吗?”

“对……”傅融的声音有很重的哽咽,他微微往上仰头,眨着眼睛,试图使眼泪先干涸在风中,而不是悲悲戚戚的掉下来。傅融的头发早就变得更长,流泻在他背上,像哀伤柔婉的一段月光。空气里仿佛带着冰渣子,他开口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艰涩:

“我真的想回去……用什么方法都行……你走了,飞云走了,阿蝉走了,楼里的人走了,我在广陵认识的那些人也都走了,我有时候觉得傅融这个人好像真的从未存在过,好像那些都是一场梦,梦醒了,我还是司马懿。”

“我知道错了……可是时间能倒流吗?我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吗?我能让天下再无战乱,海晏河清吗?……最后我想明白了,如果这些都不能,我们的结局依然不会好。”

“所以不怪你,也不怪我。”

你释怀的笑笑,指尖正在一点一点变得透明,风沙满天,慢慢往你们这边靠拢,你听衣袍在空中猎猎作响,黄粱一梦终是泡影,你知道自己的结局不由你自己选择,命运才是幕后之人,你们都只不过是前台的提线木偶而已。

“还是到了啊——真正道别的时候……”你微笑,低头看着正在一点点消散的指尖。

天空碎裂的程度越来越深,已经慢慢朝着你们这边的方向侵袭,破裂的边沿几乎触手可及,裂隙里能看到倾泻而下的星河,每一粒星石细看下都是晶莹剔透的泪珠,汇成浩浩荡荡的河流,从天的尽头呼啸而下。

他才从情绪里反应过来,怔了一瞬,心跳陡然变速:“你怎么了!”

“猜不到吗?”你笑笑:“……你的梦要散了,傅融。我得走了。”

傅融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他伸手抓住你的手,却无可奈何的发现,无论他抓的再紧,面前的身影都在一点点化为齑粉,丝毫不容置疑,不容改变。

“我还有话没说完!等等!楼主!……”

你突然想到,和他共事那么多年,似乎他从来没怎么叫过你楼主。

你的身形一点点消失在虚无中,只剩一声叹息,在这片荒地上久久回旋,草伏柳飞,天地渐渐的,又恢复了宁静、死静。

“怎么不……不等等呢?”

空中的雨滴骤然迸发出白光,从微弱的一点一滴,到炫目的一片。傅融的意识被强行带离这片呼啸的废墟地,而他只呆立着,闭上眼,失去了和世界对视的欲望。

房内的烛光连绵,侍从来往,汤药不断。而七星灯如今用在了他身上,吊着他一口气,去不了也醒不来。

像是从海底浮至海面,傅融感觉到自己的听力渐渐恢复,他听见哭泣声,叫魂声,蜡烛燃烧的爆鸣声,嗅觉也慢慢恢复,又逐渐闻到浓重的药味,和人之将死的腐烂味道。

“动了一下?手指!大人他刚是不是动了一下手指?……”

“醒了!……大人醒了!”

“醒了!……”

“大人!醒了!……”

呼喊声,惊叫声,像尖利的刺,直直钉入脑中,司马懿头疼的厉害,勉强睁开眼。

眼前是很多不同的面孔,焦急的,欣喜的,都急切望着他,泫然欲泣,好像顶梁柱回来了。

他想起来了,自己重病昏迷,家人请来大师,摆了七星阵替他吊命。而如今他醒了,可他在心底搜刮半旬,却找不到丝毫重生的喜悦,也找不到任何高兴的情绪。

梦里的内容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太清楚了,恍如昨日。而他从梦里醒来,又失去了做傅融的资格。司马懿偏过头,疲惫的闭上眼,眼前的一切陡然让他作呕。

“大人啊,您终于醒了!”旁边人都在哭喊着,看起来是货真价实的伤心:“没有您我们可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司马懿不想说话。这世界没谁都照样是那样,他从前熬过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总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属于傅融的那一部分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胸膛血淋淋的空出一片——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熬过来了?

郁气淤积在胸口,他眼眶干涸,早都流不出泪了,只好闷闷的咳,撕心裂肺的咳,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都退开点,退开点,太挤了,没看到大人都咳成这样了吗?!”

人群散远了点,七星灯明明灭灭,虚弱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

他一张一张扫过面前这几张脸,最后把目光缓缓定格在了窗外。他看见柳树发了芽,有鸟声依稀传来,而屋内苦闷的像逼人窒息的沼泽地。

呼吸越来越困难,生存对他来说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或者不如说自从十三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他活着就已经痛苦非常。

“来人……”司马懿突然出声,因为咳了许久,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说话间喉间灌进凉风,他又止不住的咳了两声:“来人!”

长子膝行至塌前,伏着身子,止不住的哭:“父亲……我在这。”

司马懿疲惫的睁眼:“子元啊……”

“父亲……”

子元看见父亲的脸上隐约露出一点笑,待要细看时,却又如入水的鱼,倏忽间就没了踪迹,脸上依旧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你听好了……我死后,不追封,不厚葬,不祭奠……”司马懿缓缓闭眼,眼前逐渐被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他再也无力睁眼,只喃喃道,声音细若蚊呐,最后几个字甚至只是动了动嘴唇,根本没有发出声音:“……不入,司马家祖坟……”

他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昏暗,越来越模糊,他几乎感到有一只莫名的手,不留情的擦掉了他的所有记忆,痛苦的记忆,快乐的记忆,只剩那一场雨中背叛让他刻骨铭心,无论如何不敢忘:“我想,我想葬在广陵……”

“什么?父亲?您说什么?”

“广陵啊……广陵……”

他轻轻闭上眼睛。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闻到在这满屋的药气与死气中,有一抹很浅淡的、梨花的香气。

司马懿模糊的想,又是一年春天啊。

他只记得,自她走后,门前的梨花开了又败,今年已是第十三个年头。

……

“如果这个梦永不破灭,你愿意吗?”

“不。没有她的世界,我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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