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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道夫(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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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燕绥之复制了手里的几张照片,拨给顾晏,“圈了一堆人,偏偏这几张被我们略过了。”照片旁是本奇的小字说明,他那阵子为了拍照方便,就住在周教授所在的巴特利亚大学城里,靠近哲学院和医学院。他住的酒店旁边有一小片公寓区,那几只不常见的鸟就是在那片公寓区拍到的。一共四张照片,三张是清晨拍的,一张是黄昏。拍摄时间有间隔,但拍到的鸟却总是四只。其中三只有着细长冠羽,精致又漂亮,另一只离它们远一些,灰扑扑的很不起眼,像是不小心误入镜头的过路者。吉姆·本奇配字说——少见的雪雀,这种鸟不爱独居,依附性强,往往三只成一队,碰见具有领导特质的鸟就爱跟过去。它们今天可能没睡醒,挑了一只灰斑雀做首领。当然,也可能是灰斑雀被它们的美貌迷昏了头,舍不得飞远。这几张照片,他如果拍得再美一点,就算上不了网站首页,也能进个封面素材美图库之类的。但他偏偏拍得活像取证现场,所以理所当然的,被废弃在了照片堆里,没能见天日。燕绥之说,“别的我不太清楚,雪雀恰好知道一点。赫兰星那边的雪山上,这种鸟不少见,它们虽然依附性强,但性子很傲。所以昨天我扫到这句说明的时候,就觉得挺稀奇的,雪雀居然会跟着灰斑雀,太少见了。”他当时没细想,毕竟注意力都在找人上,但这句话还是在他脑中留了几分印象,没想到最终还是派上了用场。那几张照片被他们无损放大了数倍,终于能看清那只并不起眼的灰色小鸟。意料之中,那只小鸟的尾羽上,真的泛着一点暗红。“果然。”顾晏说。三只雪雀根本不傻,它们跟着的是罕见的牧丁鸟,而非灰斑雀。牧丁鸟在巢星之外,可能十几年也见不到一只,毕竟巢星环境特殊,空气组成、水质、磁场以及日夜规律都不同,它偏偏对这些东西格外敏感,所以在其他星球只能短暂停留,生存时间超不过一个月。驯养它的人其实也很少愿意把它带出来。在巴特利亚大学城见到牧丁鸟,是个小概率事件。偏偏那阵子,周教授进了医院。多年经验告诉他们,小概率事件同地点同时间出现并非不可能,这世上的巧合很多。但如果真的找不到其他联系,不妨把所谓的“巧合”重新推敲一遍。燕绥之又用放大了细节的“牧丁鸟”做搜索源,在这摞照片里进行了高符合度的筛选。眨眼间,一些照片从那厚厚一摞里被抽了出来。如果说之前的照片数量总是多得惊人,那么这次就有点少得惊人了,吉姆·本奇给他们的老照片横跨了28年,也就近两年的照片不在这个包里。这28年里拍摄的照片有数十万之多,含有牧丁鸟的只有不到20张,随便翻一翻就能看完。燕绥之只看了前几张就哼笑了一声,说不上来是含着嘲讽还是了然的意味。他像发扑克一样,一张一张地把照片摊在桌面上——“贝文先生的葬礼,公墓树林里有一只牧丁鸟。”这是尤妮斯视频日记开头提到的医疗舱生产商,因为止疼药用药过量而去世。“周教授第一次被送进医院抢救,巴特利亚大学医学院学生大批量去探望,右上方天空里飞过一只。”“刚才那张公寓区跟雪雀一起的,刚好是周教授进医院第二天。”“巴特利亚大学发公告说周教授过世,大学城中心广场上雕像上停了一只。”“卢斯女士因为药矿被指控,法庭外的鸽子道上混了一只。”“这是卢斯女士自杀,牧丁鸟在监狱上空飞过。”……燕绥之一张一张地念着照片附有的简要说明。“都是熟面孔。”他已经排了十来张照片。贝文、周教授、卢斯之流都是尤妮斯和乔一直在关注的。还有几位跟基因修正和药业相关的,则是燕绥之曾经关注过,后来也陆陆续续因为生病或是意外过世。越往后面,燕绥之搁下照片的动作越慢,眉心皱得越紧。直到他看见了又一个熟面孔时,手指直接停住了。“比尔·鲁……”他念出了这个名字。他跟顾晏都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那件医疗案的被告,燕绥之曾经的当事人。

“什么时候拍的?”顾晏皱着眉看了眼照片时间。燕绥之已经开口道:“应该是他锒铛入狱半年后,被执行死刑的那天。”联盟废除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死刑,只在监·禁期长短上做文章,最危险的囚犯会被塞进专门的太空监狱,实行星际流放,最长的监·禁期甚至能跟星球寿命相等。但后来因为星际海盗和战争冲突带来的后续影响,联盟又把死刑恢复了,主要针对的就是军事安全和医疗这两块的囚犯。毕竟这两者关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命,而且是数以千亿计的人命。死刑执行有专门的法场,戒备森严,乍一看活像个巨大的金属棺材,除了执行人和监刑人,其他人是不能看的。比尔·鲁被执行死刑的那天,法场远处的盘山道上停了很多辆车,大多是受害者家属以及一些记者,当然也包括当时的吉姆·本奇。他们只能远远地在山上看着法场的金属外墙,算是间接地见证了一场天理和正义。那只牧丁鸟其实不在法场的方向,而是落在他们所站的山顶树林里。如果是别的记者来拍,肯定拍不到这只鸟。只有吉姆·本奇那种不放过任何一个角度,而且不太讲究图片美感的人,才会在拍围观人群时,将那片不起眼的林子纳进镜头。“还有最后一张。”燕绥之把最末尾的那张照片摊在桌面。照片里是一幢花木掩映的庄园别墅,造型沉稳厚重。当时的吉姆·本奇应该是在某个远处的悬浮轨道上,把镜头拉到了最近,在反偷拍装置的干扰下,勉强能越过重重叠叠的高木树墙,拍到别墅前的喷泉池边在办派对。至于参加派对的人,一个也拍不清。唯一拍得清楚一些的,就是别墅上空盘旋的鸟。鸟有很多只,乍一看全是灰斑雀。如果不用精确搜索的话,根本不会知道那之中还混着一只牧丁鸟。顾晏看着那幢建筑,道:“这是曼森家在天琴星的庄园。”……近20张照片在桌面上摆成了长长的一排,把所谓的“巧合”敲得粉碎。除了巢星,其他地方根本不产牧丁鸟。而它出现在其他星球,只有一种可能——被驯养人带过去的。这么多张照片里都有牧丁鸟的存在,就意味着,那位驯养人也次次都在。这刚好又跟燕绥之和顾晏最初的思路合上了。他们想找那个“返回现场”的嫌疑人,但在那么多照片纷杂的人群里找这样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有了牧丁鸟就不同了,那个嫌疑人的特征瞬间变得明显起来,因为他又多了一个身份——驯鸟人。他们在这近20张照片里仔细搜找了一番,最终贝文先生葬礼上的一个人吸引了他们的目光。那场葬礼参加的人非常多,不仅是他的家人,还包括跟他有过合作的商业伙伴,一部分记者,全都穿着黑色系的衣服,乌泱泱的一大片。照片拍的时候,公墓的封碑仪式刚结束,人群呈现出半散开的状态,有些人在低声耳语,有些人在低头走路,有些人看着远处,还有一些回头多望了一眼墓碑。唯独夹杂在人群中的一个年轻人,既没有看路,也没有看人,他抬头看着树木枝丫。燕绥之把照片放大了很多倍。放大之后他们才发现,那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年轻,可能还不足20岁。单从侧面看,那个年轻人的五官其实很端正,只是眉眼间流露出来的几分阴沉让人不太舒服。“耳垂上的是什么?痣么?”顾晏皱眉道。燕绥之再度把照片放大。这次两人看得很清楚,那应该是一个很小的纹身,纹的是黑桃。顾晏突然沉沉开口道:“经典花色理论里,关于黑桃,除了士兵和守卫,我还听过另一种解释,有些类似但在这里更合适。”“什么?”燕绥之看向他。顾晏道:“清道夫。”仅凭那个年轻人的姿态和目光落处,也许不能笃定他就是那个驯鸟人。但加上那个黑桃纹身就不一样了。“你觉得,用这张照片做搜索源,能不能在网上找到这个人的信息?”燕绥之说着,已经把这张侧脸载进了人脸识别框,用智能机对30年内的网络信息进行了高符合度筛选。“也许有,但绝不会多。”顾晏说。几乎在他说话的瞬间,网络搜素就给出了答案——完全符合筛选的,只有一张图。那是一张不知多少年前拍的老照片,但是发布时间却是最近,来自于一个新开的网络主页,冷门到浏览量屈指可数。也许正是因为它发布于最近,又没什么人浏览,才得以保留下来。这个新开的网络主页是一家叫做云草的福利院,坐落于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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