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 / 2)
剑刃出鞘,映出郑雪吟的眉眼,也映出海上那一轮孤悬在夜空上的明月。
“好剑,这样冷,这样利,被它捅进心口,滋味一定不好受。”郑雪吟抚着剑刃,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是顷刻间就会死,还是痛够了,慢慢死去呢。”
郑雪吟的这个问题相当奇怪。
怎会有人对死在他的剑下是什么滋味感兴趣?
郑雪吟一直表现得害怕死在这柄剑下,又像是做好准备随时献祭在这把剑下,贪生怕死,又大义凛然,呈现给他一种割裂的感觉。
很久以前,他的确是起过杀心,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贺兰珏认真回道:“死在这把剑下的人,几乎感受不到痛苦。”停顿一瞬,又说,“这剑取自极寒冰晶,寒气入体,会冻结全身血液,若是非折磨不可,避开要害,寒气会寸寸侵入经脉,直到三日后方会死去。”
郑雪吟手一抖,指腹被剑刃割出道伤痕,冰霜肉眼可见的凝结在伤处,连血色都来不及涌出。
冰寒的刺痛渗进伤口,直达心尖,痛得她生生打了个激灵。
“怎么这不小心?”贺兰珏握住她的手,用灵力融了冰霜,及时驱除寒气,才有血色缓缓流出。
郑雪吟的脸白得像是覆上了一层初冬的寒霜,闭合的牙关隐约传来咯咯的打颤声,一时分不清是疼的,还是冷的。
“这么怕疼?”贺兰珏掏出帕子,低头为她擦掉指尖的血痕,“这剑锋利,下次不要用手去摸。”
郑雪吟被他这样哄着,心里头堵得慌。
这样温柔的一双手,此时在为她包扎伤口,唯恐她受一丝痛楚,将来也会握着剑,亲手捅穿她的胸膛。
鼻子酸酸的,难以言喻的委屈堆在心口,险些叫她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趁着此时温情尚存的时候,郑雪吟抓住他的手。
贺兰珏停下手,抬首看她,目光触及她皱了的眉眼,以为她是疼得狠了,忍不住道:“行事如此莽撞,这次可吃教训了。”
“阿珏,若有朝一日你要杀我,可否看在往昔的情分上,不要折磨我。”郑雪吟说着,又隐隐要掉泪,“我很怕疼的,你就一剑刺进我的心脏,千万不要手抖。”
“又在胡说什么。”贺兰珏用指腹抹了下她的眼角。
没有泪,可眼前这个姑娘,看起来像是要碎了。
“你答应我,好不好?你这人重诺,向来一言九鼎,只要你说,我就信。”郑雪吟握紧他的手,掌心冰凉,却有微薄的汗沁出。
“为什么?”贺兰珏自是能看出郑雪吟的反常。
“因为,将来你必是要杀她的。”回答贺兰珏的,是门外骤然飘来的嗓音。
黑衣少年抱着臂走了进来,脸上尽是嘲弄:“哭哭啼啼的,郑雪吟,你真是丢尽我们极乐宗的脸,既然这么怕,不如交给我,只要斩草除根,他怎会再有机会来找你寻仇。”
见是林墨白,贺兰珏倏然一惊,将冰魄剑握在手里。
这少年是什么时候混上船的,他竟浑然没有察觉。
同林墨白一道前来的,还有极乐宗的花阁阁主,戚语桐。
“犹豫什么,还不动手。”戚语桐满脸写着“只想交差”四个字,“难不成你对他余情未了?”
当日仰仗体内的天魔之力,才叫简言之等人束手无策,这次醒来贺兰珏为防止天魔血脉再作乱,封印了天魔之力。
他虽修复丹田,苦修涅槃功法,至今尚未重新结丹,倒是林墨白前些日子突破境界,已是金丹初期的修为,自己与郑雪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想到此,贺兰珏将郑雪吟护在身后,催动灵力,注入冰魄剑。
一道剑气尚未发出,突然腹痛如绞,一股铁锈的气息从喉中喷涌而出,鲜血顺着唇角流淌,滴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血色缓缓晕开,透出触目惊心的艳色。
他这是怎么了?
贺兰珏举起剑,攻向林墨白,奈何每运功一分,腹内剧痛便加深一分。
他跌跌撞撞向前走几步,勉强用掌中的长剑拄地,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好似是中了毒的症状。
从刚才到毒发,他只饮了一盏郑雪吟亲手斟的酒。
贺兰珏面颊覆上一层青灰的颜色,瞳孔微微收缩。
林墨白抚掌大笑:“我当你是权宜之计,想效仿当日断尾求生,保下段非离那般保下他,想不到你是真的给他下毒啊,大师姐。”
贺兰珏难以置信地回头,陷进郑雪吟捉摸不定的目光里。
“贺兰珏,你不要怪我。”郑雪吟没有回避他的眼神,漆黑的瞳孔里是他从未见过的凉薄,“我没有办法,师父要杀我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还不想死。”她拼命摇着头,努力为自己辩解,“所以,去死的只能是你了。”
“你中的是我炼制的毒,寸寸销魂,这个名字是我在来时的路上想的。师父有一味香,名叫销魂,我这毒里有一味药,便是师父的香。”林墨白直起身子,不再笑了,“怎么样,这滋味可当得起这个名字?”
贺兰珏却仿佛没有听见林墨白的话,手中的剑指向了郑雪吟。
森冷剑锋直逼到眼前,郑雪吟连退数步,无路可退时,方才惊魂未定地站住,声音因拔高而显得尖锐。
“你的命本来就是我救回来的,没有我,你早就冻死在了水底!我为你背叛师门,跟着你东奔西走,吃了这么多的苦头,我原以为我喜欢你,受尽你的冷眼仍是甘之如饴,得了手后却发现不过如此。你说情难自禁、出自本心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
“你这个人,循规蹈矩,古板无趣,便是吻我都要计算时间,真是够了。我什么都没得到,如今我连命都要搭进去了。师父仁慈,念及师徒之情,肯留我一命,我杀了你,讨师父的欢心,师父定会不计前嫌,重新待我好的。”
贺兰珏就站在那里,半边身子变得麻木,一言不发听着她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