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2 / 2)
楼里不少人都认识黛姬,笑着起哄:“黛姬,大伙儿就算不认识你,也认识你的算盘,坐在这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人为着你这间酒楼倾家荡产呢。”
黛姬啐了他一口,叉腰道:“我黛姬在云泽郡经营十几载,一向童叟无欺,否则一个异域女子,如何在云泽郡立足?”
“呵,那就要问郡君大人了。”
黛姬的面色顿时沉下来,澹台桢与云意几乎同时看向聂思远,聂思远老神在在地喝茶:“黛姬的酒楼是纳税大户,账本齐全,账目齐整。况且,除了些小打小闹,从未出过大事。”
顾淑慎也笑道:“夫君从不与黛姬直接接触,不会有什么瓜葛,郡王放心。”
澹台桢转眸,云意的目光在聂思远与顾淑慎身上多流连了一会儿,这对夫妇,还真是滴水不漏。
上头说话间,那名提郡君大人的男子自觉失言,隐在人群中不见了。黛姬继续说:“——此次斗舞不仅关系到胜负,还关系到进北盛的名额。斗舞第一名,可以入皇宫献舞,得窥圣颜。”
周围的人都惊了,进宫献舞,得窥天颜,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若是得圣上一句夸赞,一点赏赐。就算以后青春不在,地方官也会另眼相看,后半生不至于太过凄凉。
场子一下子热起来,后头的舞姬们竖起耳朵听了,无不跃跃欲试。黛姬看氛围不错,十分满意,当即宣布比赛开始。
云意才经历了一场剖心摧肝的相遇,再加上昨夜的劳累,观舞便有些心不在焉。澹台桢的手指搭在桌边,漫不经心地敲着。与澹台桢云意的静默不同,聂思远与顾淑慎则话语不断,时而品评着舞姬的步调与舞姿,说些悄悄话,时而品尝着糕点,指出哪一家更好。云意听着身后的徐徐话语,眼皮不由得耷拉下来。
“好!”下满暴发出一声喝彩,云意的眼皮又支棱起来。她困倦地往下看,不少人都举着花站起来,往高台前面的两个红绸竹筐里投。
顾淑慎解释:“每两队斗舞结束之后,看客们就选择相对喜爱的那一组投花,获得花最多的那对获胜,进入下一轮。”
云意点点头,眼光慢卷之间,忽地发现一个惊人的侧脸。云意大惊,待要定神去分辨,那人却惊鸿一瞥,再难寻觅。
耳后仿佛被冷风一吹,冒出细小的疙瘩。高台下的舞姬裙摆摇曳,白白的肚皮晃得人眼花。人们的笑声,喝彩声和鼓掌声揉在一起,混作一团。
云滟,她仿佛看到了云滟!但愿是错觉,云滟此刻应该和父母兄长在明州城内,每日欢快地练骑射,挥马鞭罢?
神思恍惚之中,樱红衣袖拂过桌面。茶盏应声落地,碎成几瓣,上好的龙凤团茶流了一地。
澹台桢皱着眉头,翻过云意的手掌检查。顾淑慎捂着帕子掩嘴笑:“虽是打翻了茶,怎么一股子酸味儿?”
聂思远摸摸鼻子:“郡王殿下龙姿凤章,也难怪会被舞姬们惦记。”
云意这才知道此时无数舞姬的目光在澹台桢面上流连,恰好能有借口掩饰自己的慌乱,便低下头默认了。
底下的舞姬千娇百媚,不知澹台桢看上了没有?她忽然打碎茶盏,扰了澹台桢观舞的兴致,澹台桢会生气罢。
可是云意未抬头,所以没有发现澹台桢并无不悦,只是查看云意手掌未曾受伤之后,松开了眉间的“川”字。
“郡王爷。”云意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说:“我只是一时气愤,若您实在喜欢,也可以收在身边,妾身会善待她的。”
澹台怀瑾深邃的眸子忽地浮点碎冰,寒气迸发:“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敢来安排本郡王的身边事?”
云意心中一刺。是了,她就是个战败国送过来的美人罢了,既无身份说话,也无资格生气。只怪这几日过得太好,让她差点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郡王教训得是,妾身僭越了。”
话未说完,澹台桢怫然站起,面色阴沉地离席而去:“无趣!”
聂思远与顾淑慎面面相觑地站起来,没敢说话。云意欠身告退:“郡君和夫人留下观舞罢,我与郡王先回去了。”
顾淑慎不好留她,只得命人包了一些糕点给云意:“从出来到现在两个多时辰了,妹妹什么都没吃,这些糕点拿在车上吃罢。”
云意轻声道谢,守在雅间外的珍娘见她出来,指指楼梯:“郡王一路下楼去了,走得极快。”
“拿着。”云意把糕点丢给珍娘,提起裙摆去追。然而澹台桢人高腿长,等云意冲出门口,早已人影杳杳。
四周人来人往,没有一个认识的面孔,云意愣愣地站在人群之中,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兔子。
不远处走来卖艺的杂耍人,一面挥舞着刀枪一面喷火,引得阵阵惊呼。偏偏云意直直地站着,不晓得躲。眼看火苗就要烧上云意的长发,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将云意拉开。
“眼睛长那么大是摆设么,连喷火都不晓得躲。”
云意仓皇地抬头看澹台桢,日影都搅碎在杏花柔波中:“郡王您去哪儿了,妾身找不到您。”
澹台桢深深地凝视云意,他其实就隐在大门后头,眼看着云意为了寻他仓皇四顾,茫然无措。心里获得了奇异的得意,和一丝窃窃的欢喜。
得意与窃喜,稍稍平复了他的无名怒火。
“找什么?我就在你身后。”
云意小心翼翼回答:“是妾身眼拙,没看到您。”
澹台桢扶她站好,冷着脸往前走,云意声音几乎低不可闻:“酒楼在后头——”
“谁说要回酒楼?”
云意闭嘴,乖乖跟在他身后,他走得很快,云意追得辛苦,还是赶不上。
“夫君,你等等我。”
澹台桢走了几步,还是停下了,等云意走近,冷嗤:“不是要逛集市?这点路就走不动?”
云意只得求饶:“夫君,我实在是累了,昨夜您——”
浅淡的唇忽地咬住,不说了。
澹台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越发低垂的脖颈:“我怎么了?”
四周人来人往,简直像把云意活鱼似的在锅里煎,云意捏着袖子边沿,声如鸿毛:“你,你总那样——”
氛围忽地变得燥热起来,仿佛绵绵的春雨连成丝线,缠绵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