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1 / 2)
:私心
萧奕白收起光镜,虽然身上的夜咒仅仅只是解除了一角,但他的身手已经比一般人敏锐太多,借着昏暗的夜色很快就从万罗殿无声无息的折返封心台。
凤九卿表面冷定,心中却是惊讶的,似乎也明白了为何夜王执意要限制那个人,只怕不仅仅是为了威胁萧千夜,而是他本人,就太过棘手。
光镜慢慢消失之后,萧千夜有些失神的呆了一下,他离开飞垣还不到两个月,帝都城就发生了如此严重的政变!若是按照他对明溪的了解,恐怕不仅仅是高氏全族,恐怕连外戚都要一个不留全部铲除了吧?
还有天尊帝的亲弟弟,二皇子明烨,他早已成家,膝下有几个年幼的儿女,论血缘也算和明溪一脉相承,但是那个人会心慈手软吗?多半……也不会。
又是一场血淋淋的手足相残,权势的斗争永远都在一念之间,而失败者注定被踩入尘埃,杀鸡儆猴。
凤九卿见他一直发呆,神情呆滞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东西,索性伸手推了一把,又对他笑了笑,感慨的叹道:“你可真忙啊,不好对付的人除了上天界的夜王,这位天尊帝,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嘛……”
“哼。”萧千夜没有理会,他确实是心烦,但是又能怎么样,他的地位从一开始就是明溪暗中扶持,到如今更是进退两难,更何况还有个大哥一直留在那里执意保护天尊帝,那个人到底哪里需要别人去保护了?他虽然看起来病弱无力一只手就能轻易掐死,但他一定会在你动手之前,不留丝毫蛛丝马迹的将所有威胁铲除。
想起大哥,萧千夜的心思就更加复杂凌乱,如果不是大哥一开始就站对了位置选择辅佐明溪,那么现在的他会不会也早就成为政斗的牺牲品?
那今后呢……如果自己不再被明溪需要,又或许终有一天天尊帝也会从顶端跌落,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
萧千夜用力闭眼,额头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那样万劫不复的结局,单是想一想就让他全身不由自主的战栗。
“哎……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凤九卿眯起眼睛看了他两眼,知道他此时一定心情糟糕,但还是得把最关键的问题直接挑明,又低声说道,“还有潇儿,你是准备带上她,还是准备将她留在昆仑养病?”
“我要带着她。”萧千夜毫无犹豫一口接下了话,直接就将脑子里错综复杂的情绪全部按下,反而是凤九卿被这样斩钉截铁的回答惊了一下,他原本站在那里笑盈盈的看着,听到这两句话,脸色突然就沉了下来,皱紧眉头自言自语的问道,“你是真的舍不得她,还是担心自己这次回去再无机会回来?”
这一问,萧千夜心底五味陈杂,好似被看穿秘密的孩子,垂着头紧咬住嘴唇,凤九卿突然变了一副神态,毕竟事关自己女儿的安危,他已经不能再和从前那样不管不问任其发展,于是认真的压低语气,说道:“飞垣一行极为危险,潇儿的身体又在持续恶化中,经不起那般舟车劳累,你若执意要带上她,那必须有一个足以说服我的理由,否则就算她再怎么吵着闹着要跟着你,我也不会同意的。”
萧千夜艰难的抬起眼,正好和凤九卿锋利的双眸针锋相对,逼着他立即又挪开了视线,这才说道:“她已经被上天界的其他人盯上了,我现在还不知道上天界究竟要对她做什么,但是此事似乎和复活帝仲有些关系,我担心留她一个人在昆仑,他日上天界忽然对她出手,我连赶回来救她的机会都没有。”
“复活……帝仲。”凤九卿心惊肉跳的重复着这四个字,他知道帝仲和夜王一样是被凶兽吞噬而亡,但是夜王的魂魄被救走,身体也依然存在,所以只要找到飞垣土地深处的那只古代种,夜王就能身、魂合一,重新恢复,可是夺走帝仲身体的那只古代种早就下落不明,他的魂魄又消失在长久的时间里,仅剩的只是强大的意识罢了,难道这种状态下,上天界还能找到让他恢复的方法?
“阿潇……她可能知道什么,只是一直没有告诉我。”萧千夜转过头去望向云潇的房间,眼里却是担心和不解并存,喃喃自语的说道,“那天在无言谷,帝仲应该和她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得很清楚,只知道是和复生相关的某些事情,我和帝仲共存许久,但是无法通过这种共存了解他的想法,凤九卿,此事一定和阿潇有关,否则她不会瞒着我。”
凤九卿的心中又是一阵惘然,他虽然是上天界唯一的外人,但是对十二神的了解仍是极少极少,想要真正了解他们,更是难于上青天。
“凤九卿,我不想瞒你,除了这件事,我执意带着她还有其他原因,但那确实是我的一点私心。”萧千夜深吸一口气,将片刻前的紧张全部收回,一下子变得冷定如初,直视着凤九卿的眼睛一字一顿认真的说道,“我不会再回昆仑了,师父……师父也已经答应让我走了,如果我不带上她,我不知道将来还有什么颜面再回来,我知道飞垣很危险,我会用生命保护她,护她周全。”
凤九卿没有回话,他本来是坚定的不想让女儿再跟着这个人冒险,这会被他脸上坚毅的神色感染,一下子拿不定主意犹豫起来。
萧千夜也不在意他的反应,蓦然回首看了看快要完全湮没的夕阳,神色淡淡的,极为镇定的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会信任我,毕竟我是个自身难保的人,还在这大言不惭的说什么用生命保护她,但上天界有多危险,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我思来想去,她或许还是留在我身边更为安全,虽然帝仲现在还在神眠中不知何时能苏醒,但毕竟有他在,上天界多少要掂量一下。”
凤九卿无声叹息,心中念头转动飞快,确实相比较飞垣的危机,上天界显然更加棘手,他虽然活了几千年,但是目前走过的所有流岛都在上天界统治范围内,他不可能带着女儿找到安全的地方,或许真的如萧千夜所言,只有在帝仲的身边,云潇才是安全的。
萧千夜见他没有再反驳,竟然感觉一块心口巨石倏然落地,忍不住一喜,急切的问道:“等她稍微好一点,我就带她一起回去,有你同行的话,应该会快上许多吧?”
“是要快上一些。”凤九卿随意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将心中的忧虑掩饰过去,淡淡解释道,“不过我毕竟是个外人,光化之术自己使用的话的确足以日行千里,但要是想带上你们……我可没那个本事。”
“我会一些,或许可以帮得上忙。”萧千夜只是非常平静的接话,好像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凤九卿咧咧嘴,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在说大话还是真的已经学会那种独特的术法,萧千夜抬起头,这才看见对方满脸都是不信任的神色,尴尬的解释道,“我确实不太懂术法,但虽然人不会,有时候身体好像能记起那种感觉,所以我才想大概、也许能帮上忙吧。”
“哦?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本能吧?”凤九卿反倒是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这样毫无说服力的言辞不知为何让他松了口气,萧千夜毕竟残留着战神之力,身体会本能的记起曾经的感觉,如果有上天界独有的心法加持,那么他带着两个人折返飞垣就会大大节省很多时间。
“大概吧。”萧千夜自己也不确定,但他必须赶紧回去,继续拖延下去,一旦真的激怒夜王,大哥就会有危险。
“行了,去陪着潇儿吧。”凤九卿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伸手摸了摸他手里一直端着的药碗,利用灵凤之息稍微温了温,脸上轻掠过一丝微笑。
萧千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出来找人温药的,这一晃好久过去了,天都已经完全黑了云潇还没有按时服药,他立即转身小跑了几步,凤九卿见他着急的样子倒是难得的憨厚可爱,忍不住咯咯笑出声,萧千夜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偌大一个广场还有好多在鹿吾山帮忙的女弟子成群的往他们这里偷看,嘴里还嘀嘀咕咕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自然是知道凤九卿那张脸真的是太惹女人喜欢,他是情不自禁的蹙了一下眉头,好心劝道:“你也别在外头瞎晃悠了,快回去吧。”
“呵……急什么。”凤九卿对他摆了摆手,眼珠一转还未说话,就看到那边萧千夜冷着脸对他直使眼色,凤九卿只觉得暗暗好笑,这么多年以来,真正让他心动的女人就只有秋水一人,可是他这张脸天生就长这样,也不是要故意招惹其他女人喜欢,妻子还在世的时候也曾为了这些事闹过脾气吃过醋。
想起云秋水,凤九卿的脸庞豁然间就有些许暗沉,神色恍惚的又往西方望过去——按照昆仑一派的传统,但凡本门弟子去世,除非其另有遗嘱,否则都会按惯例葬于西山墓园,云秋水也不例外。
他只在到达昆仑的第一天去过那里匆忙瞥了一眼妻子的墓碑,就再也不敢踏足,生怕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会再次让他崩溃。
“呵……真可笑啊。”凤九卿垂着头,低低感慨了一声,神情也变得冷若冰霜,自言自语,“秋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可笑?就连你死了,我都不敢去看你。”
隔了许久,他用力的闭了一下眼,对自己,也对逝去的妻子认真的承诺:“你放心,潇儿我会保护好的,秋水,这次你一定放心,把她交给我吧。”
:重返飞垣
再隔三日,萧千夜用一块白布认真仔细的将沥空剑包好,再将自己曾经住过的弟子房收拾干净,终于决定起身返回故乡飞垣,他在论剑峰外空无一人的广场上长久的驻足,目光是望向主峰方向,没等他下定决心到底还要不要再去见一见师父向他辞行的时候,天澈已经先一步踩着剑灵落在他身边,两人心照不宣的互换了神色,终是天澈长长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声说道:“师父已经走了,之前天池幻魃将昆山清气切断,致使附近村落百姓再次沾染寒疾,师父不放心,说是要亲自过去看看,也让你不必去找他了。”
萧千夜垂目点头,心里其实有些失落,想起那日在剑冢师父最后一次亲手教给自己剑术,更是惭愧难耐死死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天澈见他这幅模样,本来颇有微词的心豁然也放宽了些,他从袖子里摸出这段时间一直带着的那个水球在萧千夜面前晃了晃,这才笑咯咯的问道:“你该不会把这玩意搞忘了吧?前几日她还挺啰嗦的,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不说话了,她本来就是要来找你的,自己收好吧。”
萧千夜这才想起来那个墟海的王女龙吟确实是变了一个分身水球试图跟着他,只是回了昆仑之后险象迭生,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再去理会那个人,如今被天澈提醒,他只得勉为其难的接过水球,又眉头紧锁的放在眼珠前仔细观察了一番,坦白而言,龙吟虽然是个傲慢无礼又有点自不量力的人,但初次交手古尘一直对她礼让有加,也说明了她本人并不是什么坏心眼之人,但是她背后那个长老院倒是真的疑点重重,加上又有上天界鬼王牵扯其中,现在的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对龙吟掉以轻心。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着,面上还是极为冷定的将水球收了起来,天澈目光豁然雪亮,发现他袖子里竟然还藏着一个紫色的古怪光球,而且一直有汹涌的邪力不断试图挣脱,他惊了一下,见萧千夜自己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样子,诧异的指了指,低声问道:“那又是什么东西,一段时间不见你,你都干了些什么?”
“嗯?”萧千夜奇怪的看了一眼天澈,然后才又看到了自己一直带着的那个紫色光球,无奈的耸耸肩解释道:“这就是飞垣三魔之一的魇魔,它的‘心’、‘形’两体皆被我捕获,剩下的‘声’我也知道在哪里,不过眼下回去我得先去一趟阳川,你放心吧,这魔物已经不成气候,我也不会再让他出来为祸一方了。”
天澈尴尬的咧咧嘴,万万没想到这东西居然关着三魔之一的魇魔,再想起碧落海一战中逃脱的仓鲛,天澈还是心有余悸的道:“你就带着这么危险的东西到处跑吗?不如将它暂且交给我,等你抓到剩下的‘声’,再回来一起消灭它。”
“我……”萧千夜转过头看了天澈一眼,微微苦笑了一下,摇头,“不了,我……不会再回来了,师兄,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弟弟天释身上的毒必须要得到那些年试药的记录才能对症下药,眼下缚王水狱已经在深水中塌陷,那些记录如果真的还存在,那多半是在明溪手里,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那份记录,所以你就不要再亲自涉险跑回去了。”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叫不回来了?”天澈脸色一沉,没等他开口训斥,萧千夜已经背过身去不想再和他争执,知道他自幼就是这般气死人的性子,天澈是早就习惯了直接硬是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走,继续说道:“我知道师父答应让你走了,但师父也说了,只要你肯再次使用剑灵,就当你主动认错,他依然将你视为昆仑弟子,所以别说什么不回来了,昆仑永远都是你的家。”
萧千夜无言以对的看着天澈,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个几个月前还和自己生死相对的人,沉默之间,凤九卿已经带着云潇回到论剑峰,他们都是换了一身素净的白衣,云潇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是才从西山墓园拜祭完母亲回来,这会见到两个师兄似有争执,才硬是忍着微微笑了下,问道:“这都要走了,你们还要再最后吵一架吗?”
天澈随意笑了笑,只得将方才的不快按了下去,走上前来轻轻的抬起云潇的右手,将衣袖往上撩起,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云潇惊了一下,本能的想将手臂收回来,不等她发问,只见天澈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精致的红色编绳,他抬眼饱含深意的瞥了一眼云潇,低低说道:“这东西是唐师姐要我给你的,说是她故乡的一种习俗,将这种红色的手编绳系在手腕上,就能保你平安健康,她自己不肯来,说是怕见了你会忍不住不让你走,就托我送来了,你可得收好了,唐师姐虽然医术高明,论手工那真的是太烂了,就这么点小玩意,编了几天才勉强凑合。”
云潇心中一酸,她右手只有白骨,那根红绳系在骨头上显得格外醒目,虽然看着很普通甚至还有些拙劣,但却像一湾温暖的泉水,慢慢缓缓的流入心底,唐红袖长她十五岁,自记事时候开始,自己身上奇怪的病状就一直是由她在精心照顾,虽是喊一声师姐,其实待她如亲姐妹一般。
天澈低着头,虽然心中也有不舍,但他更清楚云潇的性子,她自幼眼中就只有萧千夜一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必然是会选择跟着他一起生死共赴,他张了张嘴,心中有太多的嘱咐想说,又完全理不清头绪,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到最后只得化成一声轻到无的叹息,温柔的捏了捏云潇的脸颊,靠近一步低声说道:“他要欺负你,你就回来找我,别总是惯着他,明白不?”
“嗯,我记住了。”云潇用力点了点头,天澈紧握着她的手,许久才不舍的松开,往后退了一步,对三人摆摆手,做出再见的手势,“鹿吾山还有很多伤员,我就不送你们,阿潇,千夜,你们自己一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