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切(2 / 2)
后面那句她没敢说出来:你心里是否只有皇太女?竟然扔下我,折返去救皇太女。
李赫并没有为此事解释的意思,更无歉意,只沉静地说:“别胡思乱想。你养好了我们就动身回国。明年春成婚后,以后不会再来了。”
不管是未遇龙玉清前,还是对龙玉清的心思明朗后,自始至终,他对臧婉月都无男女之情。
但欲撼动央廷,大战初期,盟友尤为重要,他自然不会亲手剪断齐梁联盟。
只要她不闹,他依旧会与她成婚,将她好生养护在家,以与梁国交好。
待功成时,只要她识趣,他也自会善待她。
李赫虽言简意赅,臧婉月心中却安定下来。
赫哥哥亲口说了会娶她,以后也不会再见皇太女。
回国后,远离京城,远离那个邪魅的皇太女,他们即将过上温馨甜蜜的新婚生活。
人这辈子难得糊涂。
既然赫哥哥坚定地告诉她会信守承诺,她又何必去纠结他与皇太女在山中发生过甚么,又何必因他不顾一切地去救皇太女怄得要死要活。
赫哥哥最终只会是她的夫君,不是么。
过去的让之过去,两人才能和美。
天色渐暗,龙玉清在马婵和武魁的护卫下,往地牢而去。
典狱长在前引着,在一个牢房内停住。
他对着里头拴着铁链的犯人大喝:“殿下来了,还不行礼?!”
那犯人道:“我是龙玉清姑姑!是她长辈!”
典狱长听得后背流下凉汗,怒喝道:“放肆!你罪不可赦还大放厥词!来人啊……”
龙玉清制止他,对身旁说:“你们退下。”
“是。”身后几人退到远处。
披头散发的女人哭嚎:“龙玉清,你是你亲姑姑,是你父君的亲姐姐!你身上跟我流着一样的血!我们都是玉姓后人!我看着你长大!你连亲姑姑都杀,你不怕天打雷劈?!”
听到“父君的亲姐姐”时,龙玉清有一瞬的动容,却又很快恢复冷然的模样。
她丝毫不为所动,轻飘飘道:“生我者,不杀,我生者,不轻易杀,其余者,犯过无不杀。”
狱中的女人绝望而恐惧,手无力地松开铁门栏杆,滑落在地。
龙玉清俯视着她,“若你真心尊重父君,真心把我当侄女疼爱,又怎会处心积虑送郦文进宫?!你为了荣华富贵,不惜侮辱父君和我!你享用的每一分荣光,都是唾在父君脸面上!该遭天打雷劈的是你!”
说到最后,龙玉清面目狰狞,周身杀气四起,目光浑要噬人。
铁栏内的女人开始“砰砰”磕头,“清儿啊,我错了,我怕砍脑袋我怕疼啊……你父君也是我带大的,看在你父君的份上,饶了我一次罢!”
龙玉清咬牙切齿地说:“你有何资格提我父君!”
她一字一顿轻声说:“明日,我便要将郦文五马分尸,在他死之前,先让他看着你们是如何被诛杀的。当然,你们死后,都要被挫骨扬灰!”
……
回至长信殿中,中山王已等候多时,他凑上来说:“阿姐,郦文死一千次都不足惜,可姑姑她……”
自小姑姑待他们不错,尽管旁人都说她那是为了攀附皇家,但中山王总觉姑姑是有真心在的。
他真的不忍心看到姑姑被拉上刑场,想想阿姐要杀至亲长辈,他便汗毛倒立、难以入眠。
紫蝶姐姐听了都不忍心,说姑姑是受了郦文牵扯,并赞成他来劝皇姐不要滥杀无辜,说这样能为皇姐积福。
听了胞弟期期艾艾的话,龙玉清双眸猛然射出厉光,中山王吓得把后半句又咽了回去。
最终,龙玉清只是阴着脸喝道:“呆子!还不回去伺候母皇!”
中山王唯唯而出,眼中噙了泪花。
不光是方才姑姑之事。
他本就脆弱,现今母皇病体又前所未有的孱弱,皇姐忙于监国,他这心中一下子空落落的,顿觉自己成了没娘的孩子,满腔的惶恐不安不知该向谁哭诉得好;二是那日满怀希冀地将成人礼送给皇姐,以为她会喜欢,熟料却被她一顿狠斥,说他铺张浪费,不知体恤百姓疾苦,还让他尽快处置掉归还百姓钱财。
他敏感地感知到,若他是普通臣子,可能已经被皇姐杖罚或者遭贬谪了。
成人礼只有一次,他想给阿姐一个最难忘的贺礼难道有错么?还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越想越丧气,更可怕的想法在心中蔓延:自成人礼反杀郦文回京后,皇姐有些变了。变得更强硬,对他也没甚么耐心笑意了。连姑姑都不眨眼地杀,若母皇撒手而去,他这样蠢,犯了错该如何自处?
……
龙玉清走至大堂,拿下剑架上古朴的长剑,抚着那上面的刻字,神情有些哀伤。
中山王见到这把剑时,还大大伤心父君为何没给他留礼物。
起初她也纳罕,父君处心积虑为她计深远,为何却丝毫未提到克明。
可这几日,伺候病重母皇,她窥得了一些秘密。
她忽然也明白过来,为何她名字中带了个“玉”字,克明却不带。
为何克明性子不像母皇,也不像父君。
因为他与她根本不是同父所生!
她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得知真相时的愤恨与失望。
的确,她坐在至高的宝座上,无数人仰慕艳羡。
可她如此孤独。
无论母亲还是胞弟,都已让她心生嫌隙。
母皇是她盟友,会为了央廷利益,与她并肩作战;胞弟倚仗她,会尽心讨好取悦她。
可她深知,他们待她并不会一成不变。在他们自身利益和她冲突之时,他们不会再倾向她。
人性如此。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甚至不如李赫真心。
李赫明知去凤城救她,会令齐梁陷入互疑局势,明知出现在凤城会让她嗤笑他败在她石榴裙下,明知会遭部属强烈反对,回齐国后会被齐王斥责、甚至成为齐国罪人……
但他仍义无反顾来了。
龙玉清疲惫地坐下,靠在窗棂上,看外面那轮明月。
人人都有归处,她的归处又在何方?
次日一大早,城南方向就开始敲锣打鼓,城内各道上都有刑部之人骑着马匹四处奔走高呼:“城南斩杀郦文反贼!去者赏钱五文!”
郦文欺霸百姓,还引发动乱,民众对他也恨得牙痒,纷纷涌向南门去围观行刑。
城南外空地上辟出一块刑场,里面跪了黑压压的犯人。
刑部司仪鸣锣让民众安静,将五花大绑的郦文押出来,民众愤然,纷纷朝他身上扔石头。
此次刑部尚书亲自监刑,先是宣读郦文罪行,最后念刑判:灭三族,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刑场上一时被震慑得鸦雀无声。
刽子手手起刀落,血洒一地。
父族母族的至亲在郦文面前被一个个斩杀,他的私生子也被活活摔死。
郦文呼天抢地,凄惨的嚎叫不绝于耳,刑部尚书喝道:“逆贼!省点力气,一会行刑的时候再叫罢!”
五匹训练有素的烈马在五个方向定住,绳索拴在马背上。
看了眼日影,刑部尚书将旗子一挥。
五名马夫猛地抽鞭子,五匹烈马长鸣嘶叫,各自往前方奔跑。
前所未有的惨叫响彻刑场。
……
皇太女设宴犒赏镇压叛军的功臣,李赫称病不去,中山王精神也不太好,在府中也是闷着,便来齐王府看望李赫。
见了李赫,见他神态清明,不像是有疾,中山王便知李赫是在避见皇姐。
以往母皇设宴,李王兄都是去了的。
如今,尽管有功,却称病不去,恐怕也是在忌惮皇姐。同他一样。
那日他在家中都听到了南门的惨叫,这两日总做噩梦,梦见姑姑怪他不为她求情,还梦见他也成为罪犯,被皇姐下令五马分尸……
幸好有紫蝶姐姐贴身陪伴,她的怀抱就像小时候母皇的一样温暖,她耐心听他哭、听他诉说恐惧之情,完全不会像皇姐那样斥他无用。
今日婉月姐身子好了些,也出来跟他说了会话,无意间提到皇姐时,她的神情便会有微妙的凝滞,显然也对皇姐极为避讳。
中山王心中叹息。
他想起皇姐疾言厉色的喝令,现今也实在没甚么可信赖的人帮忙了,便对李赫悄悄说:“李王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赫应了,与他一前一后出来。
中山王看上去愁眉不展,“李王兄,我这里有一大块上好的玉,好不容易运来京城的,也不能再运回去了,你能否帮我卖出去?”
李赫还以为是甚么事,原来竟是这等鸡毛蒜皮,不由觉得中山王愈来愈迂。不知是否上苍将灵智都偏给了皇太女,却让其后的中山王傻傻癫癫。
心中虽如此想,面上他还是温声说:“这种小事,王府管家便可代劳。”
中山王憋憋吃吃地说:“主要那不是块普通的玉,不能让寻常人接手。”
李赫脑中旋即有几个猜想,但当中山王将他带到府中那“一大块玉”前,掀开绸布时,他还是当场愣住。
那分明是龙玉清的雕像。
与龙玉清身高差不多,神态雕得分外自然。
因那是块成色上好的白玉,为了逼真,玉匠还用色料为她描了眉眼唇发,看起来与真人竟有七八分像。
李赫一时失神。
连肌肤质感都那样像。晶莹剔透,细腻光滑。
他也明白过来,这是中山王送皇太女的成人礼,应是被皇太女嫌弃浪费钱财了。
他哑然失笑。
中山王是像个孩童,皇太女也不遑多让。
这玉料已然被玉匠雕成她模样,若要卖到外面,只能打碎售卖。否则,又有谁敢买卖?
可若碎卖,又白白浪费了这块玉。
中山王见李赫露出笑意,更是沮丧,已不怀希望了,问:“李王兄,你能帮我卖出去么?”
李赫倒爽快应道:“交给我罢。”
他收了那尊雕像,用两层绸布覆好,着人小心地放到马车上,届时一起带回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