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2 / 2)
放衙前一刻,黄凤翔与于慎行便叫住了柳贺,柳贺上任之初便应了他们要喝酒,然而他这几日只迎来送往去了,只能将这桌酒推了又推。
几人吃酒,也不过是聊聊翰林院中的变化罢了,不管怎么说,好友们相约柳贺总是要应承的。
柳贺科名在黄凤翔等人后面,官职却胜过了他们,虽相处之下与以往并无变化,但与柳贺初进翰林院时还是有不同的,多少会有一点隔阂在。
这正是官场上的无奈之处。
好在柳贺与黄凤翔等人都是好相处的性子,柳贺坦诚待他们,他们也坦诚对待柳贺,就算在翰林院时柳贺要摆出一副上官姿态,私下相处他却仍和过去一样
……
“泽远可听说过张相之父病重的消息?”
于慎行这话叫柳贺筷子差点没抓稳,他看向于慎行:“可远兄从何处知晓的?”
“莫非泽远你也听说了?”
柳贺摇了摇头:“只是惊诧罢了,江陵山高路远,若是张相之父病重,朝中不可能全无动静。”
于慎行问:“泽远你与刘子良相熟否?”
于慎行一说,柳贺便猜到他的消息来源于何处。
刘子良即刘楚先,他是柳贺的同年,如今也在翰院中修史,柳贺离京之前与他关系还不错,但离京之后,两人渐渐断了往来,此次柳贺回京,刘楚先似乎是出京册封王府去了,柳贺至今还未与他见上一面。
刘楚先是张居正的老乡,从他那边的消息应当是准的。
张居正之父名为张文明,在京中很有知名度——主要是与他的大儿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居正晋为内阁首辅之后,张文明也沾光被封为光禄大夫,和张居正少年时便是才子不同,张文明在科场上屡试屡不第,考了七次乡试都未通过,至今仍是个秀才。
江陵官场上,最大的当属他张家的老太爷,其他的地方官都要排到他后面,为了讨好张文明,江陵的地方官甚至将数千亩良田相赠,张居正在官场上可谓一霸手,却拿自己爹毫无办法,儿子他还是能管的,爹他却根本管不住。
按照真实历史来说,张居正他爹约莫就是在这一年去世的。
“张老爷子若病逝,张相定是要回乡丁忧的。”
柳贺闻言停了筷子,一言不发。
对张居正来说,此时朝堂的形势可谓一片大好,京中、京外都是他推举的官员,阁臣中吕调阳、张四维也以他为尊,可若是回乡丁忧三年,朝中形势还会如此时一般吗?
考成法
已经推行了几年,清丈田亩策正在进行中,然而这两项政令并非没有反对声,官员们不过是碍于张居正之势不敢高声罢了。
从现实利益的角度看,张居正是不能回乡的,但若是不回乡,朝臣与天下读书人恐怕都容他不得。
“若是张相回乡,内阁中恐怕也……”
以吕调阳的本事,恐怕镇不住张四维,张四维在朝堂与宫中皆有助力,而一旦张四维主持内阁事务,柳贺就觉得脑门凉飕飕的。
他和张四维相处不多,却也了解这位内阁三辅的脾气,柳贺在扬州已将他得罪了个彻底,一旦他掌了权,柳贺恐怕会是第一个倒霉的。
“事情还未发生,各位不必忧虑。”黄凤翔道,“可远兄与泽远就是想得太过长远。”
柳贺却想着,等夺□□一起,他的诸位翰林同僚们遭贬的遭贬,挨打的挨打,还是得先做好准备。
不过到了七月时,张居正之父病逝的消息未传出来,柳贺却听说了王希烈病逝的消息,又过了几日,丁士美竟也病逝了。
王希烈结束丁忧才短短几月,他是柳贺乡试时的主考,他回京后,柳贺立刻去他府上拜会了,而柳贺上一回见丁士美还是在扬州知府任上,他去淮安府商议河事,就顺路拜望了一下丁士美。
柳贺遭遇弹劾时,丁士美也替他说过话,作为淮安地方士绅,修河筑堤时,他同样解囊相助。
上回见面时,丁士美还颇有精神,却没想,那次竟是永别了。
柳贺任官短短六年,就已有三位掌院学士过世,丁士美年岁也并不算大,他讲学严谨,为人又是淳厚君子,在翰林院中,他并不因柳贺是三元而偏爱,却也从未以上官之威压制于他。
众翰林们心中同样忧伤不已,柳贺不能离京,便去信给丁士美家人,问可有需要自己相助的地方。
夺情起
丁士美过世,天子感念其任日讲官辛劳,赠吏部尚书,谥文恪,并下令给予厚葬。
因王希烈过世,天子原命王希烈与王锡爵共同教习庶吉士,此时只能改为由汪镗与王锡爵共同教习。
八月时,钦天监择好良辰吉日,天子着衮冕之服,百官着朝服,共迎《世宗实录》,《世宗实录》工程浩大,《穆宗实录》已经修完了,《世宗实录》却到今日才正式完成,柳贺刚任翰林官时也修过一阵《世宗实录》,此时他站在纂修官队列中,将这一套仪式彻底走完。
八月也是天子的万寿圣节,天子赐予辅臣□□,柳贺等日讲官也收到了银币的赏赐。
作为臣工,官员们是不好明目张胆给天子送贺礼的,否则会有媚上之嫌,不过天子生日前一日恰好是柳贺任讲官,在天子期盼的眼神中,柳贺掏出了一卷《唐宋八大家文钞》——此是曾任丹徒知县的茅坤所著。
茅坤与唐顺之、归有光等一同被归于“唐宋派”文人之列,唐宋八大家的称呼也是起源于他的《唐宋八大家文钞》。
不过柳贺只给天子带了韩愈的一卷,毕竟这书着实太厚了,全带进来有些高估柳贺的体力。
天子不由一脸绝倒的神色:“柳先生……”
他此刻的表情和收到作业的初中生一模一样。
柳贺于是拿出一个魔方,是木制的,六面都涂了不同的颜色:“陛下可以慢慢去解。”
天子这才高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