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节(2 / 2)
张居正做过的事、没有做过的事,都一股脑倒在了他头上。
柳贺也是大开眼界。
他心中不由想,当年刘台弹劾张居正时,这些仗义直言的官员在哪儿?
张居正夺情不肯回乡时,吴中行、赵用贤意欲上疏被他阻拦,但进士沈思孝、艾穆仍是上疏,
在那时候,今日慷慨陈词的官员,可曾上疏称国事离不开张居正?
既考成法是烂法,一条鞭法百姓深恨,两法施行不止一年,若百姓有恨,这些官员当时就该为百姓伸张冤屈。
他们在哪儿?
柳贺将他这一声声问写于疏中,待早朝时,他一句不落地报给了天子及百官。
“臣只想问,公道与正义为何只在张阁老过世后才能伸张,莫非各位大人觉得,万历五年时,陛下不能为各位大人伸张正义吗?”
柳贺这话等于将众人面皮揭开。
他曾几回去张居□□上,朝官中慷慨激昂弹劾张居正的,有数位也曾在张居□□外苦苦等候。
“陛下,辽王之事及贪污之事还需细查。”柳贺道,“不可听辽藩一面之辞。”
“臣之恩师为首辅时是犯过错,然而近日朝中弹劾纷纷,有许多骇人听闻之举,臣之恩师必然不会为。”柳贺对天子深深一拜,“恩师为人臣十分清楚,他既已故去,实不该承受这些虚空捏造之言,请陛下明察。”
别人不敢拦,那就由他来拦。
他是张居正的门生,张居正一贯十分照顾他,若非张居正护佑,柳贺在官场上做了那么多得罪人的事,他早就该滚回老家了。
天子看向柳贺:“柳先生对张先生倒是情深义重。”
柳贺道:“恩师在时就曾和臣说过,他平生所为之事,他认,他不曾为之事,纵然挖坟掘尸,他也绝不会认。”
“王大臣一案,何人所为至今无定论。”
“夺情之事,百官上疏请陛下挽留恩师,今日为何又成恩师之罪责?”
“张嗣修为榜眼,张懋修为状元,此皆金殿上陛下钦点。”
这锅到头来全结结实实砸到张居正头上。
且这话旁人不能说,柳贺却能说。
王大臣案发时,柳贺不过是小小一翰林,还说不上话。
可夺情一事,百官都闭了嘴,唯独他冒着得罪张居正的风险去劝说,张居正才返乡守制,令朝廷礼法有存。
科考一事更是,若非筛落了张敬修,柳贺也不会被踢到扬州府去。
他这般说堂堂正正,因为他敢,那些官员不敢。
而那些官员在张居正柄政时一言不发,他一死,便纷纷弹劾张居正。
可谓无耻之徒!
柳贺一声“无耻”道出,殿上无一人敢辩驳!
愤怒
其实柳贺在骂谁,在场官员十分清楚,天子也十分清楚。
他所骂之人,此刻正在这殿中。
被他一骂,许多官员都低着头,不敢再出声。
就连天子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他还未亲政时,见了张居正便张先生长张先生短,许多赏赐张居正不肯收,天子又各种给张居正戴高帽。
天子的圣旨又不是秘密,有起居注为证,他对张居正的宠幸百官皆知。
张居正一过世,天子便撺掇着百官抹杀张居正的功绩,将香的臭的往张居正头上倒,在这时候,声望受损的难道仅张居正一人吗?
柳贺骂到怒极,双眼也不由有些发红,过了一会儿,他对天子道:“臣御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只是臣心中有话不得不倾吐,恩师病重时,仍挂念着陛下,挂念着朝事……”柳贺哽咽道,“陛下,嘉靖以来历任首辅,比恩师年岁还浅者又有几人?”
张璁也因改革土地得罪了权贵,但张璁活了六十四岁,就算是被严嵩害到人头落地的夏言,也活了六十六岁。
张居正当真算不得长寿。
柳贺此言,天子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未见过柳贺如此愤怒的模样,何况柳贺之言……并不算错。
天子心中明白,这朝堂上的官员,若要掀了他们的底,不堪之事恐怕比张居正还多。
何况这些官员方才一个个义愤填膺地弹劾张居正,柳贺指责时,他们却一个个低下了头颅。
无他,柳贺说中他们的心事罢了。
……
柳贺是真的怒了,他一点做戏的成分也没有,心中只想着张居正的遭遇。
当年他还是翰林院小小一修撰,张居正推考成法时,他便劝对方考虑身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