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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起争执(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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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宋商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梦里男人那双眼睛就这样幽幽将她望着,好似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叫她很是在意。

连着半月没有召见男宠,青莲也不见,任着性子放肆一段时间过后,重新归于平静,没有预想中的会感到孤寂,心情反而格外平静。

这半年许是样样都玩过,骑射游湖,听戏赏曲,打牌逗蛐蛐……日日不重样,阙值提高,那些新出现的新奇玩意儿并不能提起兴趣。

宋商重新将注意力投入书籍当中,日日泡在藏书阁中,往日里倒时没有发觉,书阁中藏书之丰盈,令人震撼。她什么书都看,通常是早上抱着一本书,再一抬头,已是深夜。

以至于宋歧找上门来时,甚至已经忘记她还有男宠这回事。

宋歧一把将她的书抽走,翻开看了看,脸上不知是气还是笑:“你可真行。那戏子被你宠得上天了,你倒是半点不知情,还闷在这里看书,可是要看成个书呆子去。”

见她一脸愣怔,宋歧冷哼一声,将书随手丢在桌上,发出啪嗒的响声。

宋商这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跟我走吧,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人一多,不免会产生争端。

原来是青莲某一日得知了临风园的存在,执意想要住进去,连朔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只李显却不肯了,不仅将青莲赶了出去,还用剑伤了他的脸。

这一下可不了的,青莲本就因为这张脸,才叫公主一眼相中,又颇受宠爱,正在那里大闹脾气。

只宋商这几日闭关,青莲也好,不管是谁,谁都不见。

这段时间眼见着公主对青莲的喜爱程度,甚至还为他见了一座戏楼,虽说不见青莲,可也没有见其他人,如今青莲的脸叫人弄伤,又是住在临风园的两位,两方都不好的得罪,若不及时通禀,只怕会怪罪下来。

因而没有法子,只能去将宋歧请来。

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宋商大感头疼。

青莲的脸用面纱遮挡住,只露出一双艳眸,估计是怕她见到脸上的伤,会惹她厌烦。

宋商想叫他摘下面纱,原本是想看下他脸上的伤严不严重,谁知青莲仿佛一只耗子叫猫踩中了尾巴,无论如何都不肯揭下面纱,身躯微微颤抖着,那双水亮的眼眸委屈又受伤地看着她。

便是在她面前,青莲也是骄傲而恣意的,何时会露出这样的的表情,仿佛随时要被人遗弃一般。

宋商移开视线,到了嘴边的话,也止住了。

青莲怎样来说,都是靠这个过活,如今被人伤了脸,无异于断了他的生路。

“青莲的确是有错在先,你将他赶出来即可,实是不该再去伤他的脸。”

李显怒目而视,为她偏袒青莲的说辞。

女人心虚咳嗽一声,明显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青莲招惹你在先,你也伤了他的脸,如今这件事已是两清,此后谁都不许再提起。只是宫中最好是不要有利器,为杜绝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你的兵器,我就暂时代为保存。”

话音刚落,太监连忙上前将李显的兵器收走,另有人进屋,将剩余的利器一概收走。

两方生出争执,李显出手伤人,便是理亏,占了下风。

宋商只是收他兵器,没有处罚他,也是因为当初宋歧掳人在先。

这里的两清,便是指此事。

李显心里自然清楚:“公主既说了,是他有错在先,只没收我的东西,不处罚他,未免有失偏袒。”

宋商笑笑:“自然也是要罚的,既然是他主动过来招惹,那就罚他禁足半月。”

青莲本就对这样的处理心生不满,李显出手伤他,女人却轻轻揭过,不仅不处罚他,还要将他禁足半月。

心中岔怒,正欲开口,李显冷哼一声:“虽禁足,过后若是再来闹事,又待如何?”

不知为何,青莲心中隐生不安,偏头朝宋商看去,谁知女人并不看他,好似这里并没有他这个人一般,嘴里吐出几个字:“那便送出宫去。”

送出宫去!

女人声音并不大,那张小脸也是恬静清冷的,就像她这个人一般,好似什么都不能引起她的兴趣。

这四个大字,却如四道响雷,轰隆隆砸在头上,砸得他头晕目眩,耳中更是轰鸣一片,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辩驳欲出的话,也全都死死卡在喉咙里,如何也说不出口里。

此话一出,便是李显也愣住,看了青莲一眼:“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出了临风园,宋歧却长吁短叹起来,语气颇为古怪。

“那戏子的脸被划伤,原以为你会心疼,狠狠处置李显,没想到返过来禁了那戏子的足。你可是没看见,听到逐出宫去时,那小子的脸登时变得跟白纸一样白,啧啧啧,真是可怜。”

宋歧手里的折扇拉开又合上,摇头晃脑,嘴里啧啧出声,这样子哪里是在可怜,分明是好戏没有看成,在这阴阳怪气呢。

两人行走在湖边,宋商随手拂起垂下来的柳枝:“逐出宫去。我何时说的是这么重的话,分明是送出宫去。”

此时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宋歧见她还在同他咬文嚼字,语气懒懒的,分明是没有放心心上。不禁偏头看去,只见女人脸上几点薄汗,唇红齿白,面若芙蓉,身后几只白鹭,闲闲立于水面之上,此情此景,仿若一副赏心悦目的恬静仕女图。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面若桃花的贵女底下,是一颗石子儿做的心肠。

宋歧不知是在叹气,还是在发笑:“一字之差,结果还不是一样。”

不仅仅是青莲,宋歧心中也在纳闷,明明恩宠正盛,还给他建了一座戏楼,原以为和旁人是有些不同的,不曾想打脸这样快。

想到了什么,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临风园,喃喃道:“住在临风园里的,果然还是要不一样。”

到底是年轻,脑子一热,想着反正已经进住来两个,再多也不嫌多,索性将宋歧送来的男宠全都留下来了。

心情的确是舒畅了。

只是放肆过后,理智回归,又开始觉得麻烦。

宋商骨子里是个极怕麻烦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只留了凌楚风一人。

原本是想着趁着这由头,索性将这些男宠,还有临风园里的这两尊大佛,通通请出宫去。

只是青莲那眼巴巴一眼,委屈又可怜,心肠还是软了下来。

他是戏子出生,三教九流,在人们眼中是不入流的玩意儿,便是比奴仆还要低上那么几分,因得她几分宠爱,才叫人放在眼里。

如今又伤了脸,虽不知伤到何种程度,挡住不叫她看,大抵是有几分严重的。

若是在这关头叫他出宫去,只怕会有人落进下石。

似乎有一抹红色在眼前旋转,那双艳丽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她一人的影子,宋商忍不住叹口气,终究还是没忍心。

又见男人落后几步,低低说了句什么,并不能听清楚,大抵是句牢骚话。

说到底,这所有事都是因他而起,他欠下的债,却叫她替他去还,还在这里说她的风凉话,心里一时气不过,拾起一根柳枝就朝男人身上抽去:“还不是你惹的好事!”

宋歧不明所以,结实受了这一抽,女人力气小,又是软绵绵的柳枝,就这样打在身上,不仅没有感到疼痛,还有几丝似有若无的痒。

柳枝滑过,被他一把握住,男人捏了捏手心,大笑起来。

宋商倪他一眼,正因为没有当一回事,所以才会没心没肺,笑的这样畅怀。

儿大当婚,女大当嫁,即便她是公主,即便她心中再如何不愿,再如何不想,也还是逃不开去。

宋歧懒散坐在一旁,翘起一条腿,笑道:“慢慢挑,不要急,后头还有一批还没有送过来呢!”

京城中适龄好儿郎的画像都叫送了过来,宋商望着窗外西沉的落日,她从一大早就被常嬷嬷拉起来坐在这里,都要审美疲劳了,早就没了心思。

眼见着就只剩下这最后一册,结果还有一批没有送过来,忍不住哀嚎一声,扔了画册,也不管身旁的嬷嬷再如何疾言厉色,装死趴在桌子上。

宋歧手托茶盏,捏着茶盖掀茶水沫子,正欲送入口中,见女人懒懒趴在桌上,手边的画册被风吹得哗哗作响,这会儿也不急着喝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在女人眼中,便是十足的嘲笑了。

常嬷嬷自小带大她,是不可以不敬重的,只眼前这人,却是十分的可恶,十分的惹人嫌,抓起桌案上的几本画册,猛地男人身上扔了过去。

宋歧躲避不及,溅落一身的茶水,不恼反笑,见常嬷嬷一脸震惊,笑着撩撩衣袍,抖落身上的茶叶,打了个手势:“无妨。”

是不叫去打扰她的意思。

这两人不像皇家儿女,反倒像普通人家生出来的兄妹,自小感情好,打打闹闹长大。

眼见着宋商拖了两年,直到拖不过去,才终于肯挑选良婿,只这性子仍如此莽撞,动辄打摔,将来到夫家哪里去,可要如何是好。更何况,她代表的是天家颜面。

宋商趴在桌上,已是累极,若不是常嬷嬷在这儿守着,她断不会在这里坐这么久的。眼睛酸涩异常,想到后头还有一批要看,她忍不住长长叹口气:“嬷嬷,我累了,想休息会儿,可不可以明日再看。”

宋歧知道她爱貌美儿郎,因而画册上的公子,容貌都是经过他层层筛选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只是看的太多,不免容易挑花来眼,渐渐就有些分不出美丑来来,只觉得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看来看去都是一个样。

女人似累极,无半分形象趴在那里,夕阳自窗格打下来,在身上落下橙黄色的方格光影。因发髻全部梳上,露出白莹莹的玉颈,又是皇宫中娇养长大的儿女,一身肌肤玉骨冰肌。

宋歧知道她这已是极不耐烦了,摆摆手:“也不在这一时,今日就到这里吧。”

常嬷嬷本欲上前劝诫,可毕竟是自小就跟在身边的,见状也心疼起来,见男人吩咐,退了下去。

一只白色蝴蝶自窗外飞进来,落在茜红裙摆上,宋商不过趴在桌上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睡了过去,时间一久,血液不流畅,不过略微动了动腿,那蝴蝶便惊的从裙摆上飞起,绕着女人的凤冠霞披转了一圈,稳稳落在大红盖头上。

女人猛地从床上惊醒。

这是一间极陌生的房间,宋商身上无一处不痛,惊惶坐起身来,露出的两节皓腕一片青紫,不过略微一动,就发出低低的痛吟。

似听到响动,窗边的男人转过身来。

“你醒了。”

极低极沉。

宋商这才发现原来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不过轻轻咳嗽一声,扯到声带,喉咙便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明显是用嗓过度的表现出来的症状。

宋商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看着他。

可随着男人的靠近,大片红色在眼前蔓延,女人脊背弓起,锦被抱在胸前,白皙如玉的足抵着床,直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紧贴上墙壁。

凌楚风眸中涌过痛色,几步就走到跟前,一双大掌似铁掌,牢牢握住她的肩膀。

宋商迟钝地低头,就是这双手,牢牢地握住她。周槽都是浓重粘稠的血腥味,那红色的,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怎样都擦不干净。

“放开我!”

“放开我!”

“放开我!”

凌楚风又如何肯放,猛地将她拥入怀中,女人越是激烈挣扎,臂膀就越是收紧,直到女人用尽力气,无力靠在他怀中。

“他没有死!”

宋商狠狠一怔,忍不住想要相信他,可事实明摆着他是在说谎,在那种情形下,四周都是叛军,宋歧被斩断一只臂膀,又如何能够逃脱,即便不是血尽而死,也会被斩杀在层叠包围之中。

过往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像是加了一层昏黄滤镜,摇晃朦胧,越来越看不清,直到红盖头猛地被风卷走,越来越高,直到身上的凤冠霞帔浸满身边亲近的鲜血,常嬷嬷,宋歧……

越擦越多的血。

她慢慢闭上眼睛,喉间涌上一阵血腥:“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凌楚风高大的身躯瞬间变得僵硬,知道她这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握着女人的肩膀紧了紧。

“你只要知道,他没有死。”

良久,男人压抑着什么,再次说道。

他低头,那明眸皓齿的女子,此刻紧闭双目,那巴掌大的小脸上血色尽失,孱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不知是惊惧,还是被仇恨蒙蔽。

明明这才是他接近她的目的,不知在多少个日夜里,在心中一遍遍设想过的场景,可此时,他看着女人面露灰败之色,仿佛身陷一片白茫茫的雪雾之中。

宋商知道,她这是被软禁在凌府之中了。

起初只能待在房间里,后面凌楚风见她情绪似稳定下来,允许她在园子里走走。只各处角门都叫侍卫把守,并不能出去。

想当初这还是她挑选的府邸,如今却成了困住她的牢笼。

宋商瞥了一眼身后贴身跟随的婢女,冷笑一声。

回到院子里,见一处房间房门半阖,不过轻轻一推,明显可以看出,这原本是供人居住的厢房,只原来的陈设器具都叫人清走,叫人布置成一间书房,原本的大厅摆放着书架,随手抽了几本书,略翻了翻,就叫气的书都要拿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猛地将书摔到地上,又走到另一处架子上,也都是些她会喜欢看的书籍。

她侧身,炕桌上放着两个半旧的雨过天青色引枕,她觉得眼熟,拿起来看了看,竟是她之前用过的,后来宋歧送来新的给她,就叫扔在一边,原以为是宫女收了起来,不成想在他这里。

再往前几步,是一扇绣山水杭绢屏风,旁边摆着一张美人榻,她喜欢躺在上面看书,直到困了睡过去。窗子只打开半扇,因她喜欢听风翻动书页的声音,喜欢午后阳光落在身上的感觉,这样睡一觉起来全身都懒洋洋的。

这时候宋歧就会从窗外探头进来,少年身型见长,另一边窗棂也被他拉开,发出吱呀的响声,她轻轻眯起眼眸,看见凌楚风沉默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

两张面孔逐渐重合,男人推门进来。

凌楚风见地上凌乱扔的几本书,未置一词。

一旁的婢女却早已两股惊惊,连忙将书本拾起,放在书架上。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丁点儿的声响。

宋商冷冷地看着,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我记着这两个引枕是我宫里的,竟不知,你竟然还有偷窃的癖好。”

这话有些重了。

可她盯着男人那张清俊的面孔,想要从那张脸上得到被羞辱的快感。

可惜什么也没有。

凌楚风沉默看着她,毫无预兆的,往前走了两步,逼近她。

兴许是因为做了父亲的缘故,男人的身形愈发高大,这时外面忽的刮起大风来,本来窗子就半开着,并未叫撑架支住,一时间只闻窗户被风摇动的响声。

天色徒然暗沉下来。

宋商望着那愈发靠近的高大身影,脑海中猛地浮现那日在芍花园,男人激烈难抑的吻。她清晰地认知到,眼前的人不再是相伴数载的少年,不再是尊敬的师长,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成年男子。

成年男子。

女人心中害怕起来,忍不住往后退,直到嘭的一声,猛地撞上身后的书架。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先是淅淅沥沥,接着愈来愈大,狂风大作,大雨倾盆,花草树木折弯了腰,男人的暗影在风雨中疯长,几乎是在瞬间,就将她完全笼罩在身下。

凌楚风看着女人抱紧双臂,脸上浮现出痛苦惊惧的神色,不知是被书架撞得痛了,还是在害怕他。

“是你自己忘了,这本来就是我送给你的东西。”

男人脸上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他低头,正如他眼底尽是那张惊愕的小脸,女人的眼眸中也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

“难道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也是偷窃吗?”

他低声问道。

男人脸上不知是失落还是嘲讽,或许两者皆有。

宋商忍不住往炕桌上看过去,凌楚风后退两步,深深地看着她。

男人的目光仿佛有实质性,她不敢抬头,不知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说是他送的,她却没有任何记忆。

看着女人脸上茫然的神色,凌楚风开始沉默,心脏仿佛叫人用手紧紧攥住,以至于全身都泛起细密的疼痛。

毫无征兆的,男人推门而出。

外面还下着大雨,几乎是在当刻,就将他淋成了落汤鸡。

院子里,婢女见凌楚风在雨幕中行走,急忙撑伞过去,却被男人单手抚开,掉在地上。大风将雨伞卷到树杈上,她听不见伞面撕裂的声音,却清晰地看到碎痕的发生。

她没有追上去。

甚至忍不住轻轻松口气。

身体放松下来,心里却感到疲惫,她无从溯源,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那雨还没停,甚至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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